第150章
  莉莉被山呼海啸的声音吓了一跳,搞不懂他们干嘛这么激动。对她来说这只是一分而已,发挥再精彩也只是一分啊!但看周围观众的反应,比她赢了比赛还激动呢。
  这就是调动观众情绪的意义吧?难不成他们对她改观了?于是她朝观众席挥了挥手,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好像提前感受到职业比赛的氛围了。
  她下场后,德国队队友们把她包围:“你这表现绝了!”
  莉莉本来还有点小得意,又听她们说“给我们沉闷的队伍注入了搞笑因素”,难以置信地争辩道:“什么,我的定位怎么是搞笑?”
  没人感觉她有几个球打的还可以吗,多精彩多天才啊,直到打完了她还在回味呢。
  “你看我们官方账号下的留言。”她们给她看手机屏幕。
  “首发队员是我们队今年新加入的吗?我真的很吃搞笑女这一套哎!”“主打一个都不白来,让观众值回票价。”“速速给她做剪辑,必须配《猫和老鼠》BGM。”“爱上她只需要一场比赛.jpg”
  她迷惑地挠头,觉得和以前看到的评论不太一样。
  气势汹汹、奔着决赛冲杀的正经严肃德国队,什么时候底下的评论这么欢脱了啊?
  第143章 她说我在
  有道是十年打球无人问,一朝抽象天下知。几个小球放的是精彩绝妙,却也不如她挂在球网上、平静中带着心死的表情包出圈。
  莉莉摸不着头脑:人类的关注点怎么这么奇怪啊!
  不过女子组这边首场打的如此调动情绪,接下来的选手都不好太过杀气腾腾,显得多强调仇恨似的,一点都没有强国气度。
  观众想看的是热闹激情、花活多的表演。
  她久等塞弗里德不来,和考特打了声招呼就去隔壁场观战去了。从后台通道匆匆走过去,还没找到自家黑队服在哪,就先撞见了日本队将要出场的选手。
  “嗯?已经轮到第二场了?”她发现后台屏幕显示的是双打阵容,而入江正坐在候场椅上缠手胶。
  缠的很快,却丝毫不显急躁,反而带着从容不迫的意味,手胶层叠错落,很是工整。此人并不专心,似乎还有点百无聊赖,听到脚步声,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嘴角露出本人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笑:“虽说不是同队,但还是欢迎你过来参观我,莉莉。”
  她眨了眨眼,也不由自主笑了一下。刚刚表演赛带动起来的娱乐情绪还未消退,此刻看到入江,忽然理解了考特所说的“心态要外松内紧”。
  松紧哲学可是网球里很重要的话题。比如打正手时讲究“左紧右松”,右边身体放松才能打出鞭子般灵活、快速的挥动,充分释放拍头速度。而左边身体紧张,则是为了建立稳定的中轴旋转核心,避免全身松垮。
  至于心态上的外松内紧就更为重要。莉莉忽然觉得,入江有意维持对外笑眯眯的模样,还为自己戴上许多层面具,也是为了避免暴露情绪信号吧?
  只不过和她板着脸相比,他对情绪的克制更为高明,更亲和友善。肢体语言放松,好像没什么斗志、也不专心的样子,但实际上内核极其稳固。
  “怎么不说话?”见她没吭声,他把手胶末尾的双面胶固定后,微微皱眉。
  糟糕,因为她的沉默,他在心里走神,把最后一圈贴的不太好看,可惜不能重贴。
  “感觉你很少紧张,总是一脸微笑,很值得我学习。”她说。
  他挑眉看她,好像在研究她的微表情似的,让莉莉诧异地回望。
  是错觉吗?入江想,她在场上的球商,可比日常交往里的情商出色多了。但现在,她竟然会关心人、还会感知人的情绪了,真令他惊讶。
  圆圆的镜片后,入江眼尾皱起,笑意明显:“你知道怎么咬住萨克斯的吹嘴么?初学时通常采用E型口型,上齿靠住吹嘴,下嘴唇包牙,轻轻含住,无需扩大口腔空间,嘴型特别类似轻松微笑。说不定从那时起,我就养成微笑的习惯了吧?”
  她恍然大悟,一本正经:“难道萨克斯的职业病是笑到合不拢嘴啊。”
  入江忍不住大笑:他们都在半真半假、胡说八道,真是默契。
  不过转瞬间,她就扯起新的话题:“你的搭档迹部呢?”
  果然是来找他的。入江的情绪冷下来,但微笑像焊在脸上似的:“应该马上就回来吧?他的球拍还在这里。”
  “那我等等他。”莉莉毫不犹豫坐在他旁边,已经忘了自己是来找塞弗里德的了。
  “好,我和你一起。”他口是心非地说着,心里泛起丝丝失望:她不是为他而来的……
  这团失望像浓重的阴云,低而沉地压在心头。入江有点茫然,笑容慢慢敛起。
  不过还没等到迹部回来,她已经看到德国队即将出场的两人经过。谁让这里是去往选手通道的必经路呢,不然也不会把显示屏挂在这里了。
  手冢无奈地责备:“又没怎么喝水?”她的嘴唇有些发白。
  然后他马上看到了旁边的入江,毕竟以前没什么交集,对他有印象但不多,便点头示意了一下。
  “等会就回去喝啦。”她不在意。
  这对话太自然太日常了,另一名选手俾斯麦满脸见怪不怪的样子,反而说明两人关系极为密切。同队就是好啊,日日相见,占据了先天优势……
  入江忽然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你该去入座了,可爱的小未婚妻。”
  同队算什么,论起先天优势,谁能比得过他?
  “……”手冢的表情凝重到可怕。
  俾斯麦在一旁观摩得津津有味:我靠?这什么热闹,太有趣了。
  莉莉被喊出一身鸡皮疙瘩,斜睨他。不过,入江时不时戏精上瘾,反而让她特别习惯这股突如其来的深情,一点都没觉出异常:“好肉麻,你又在演什么。”
  在演什么?他朝德国队三人的方向露出轻描淡写的笑。
  有人能听懂就行。
  从这刻起已经不再是表演赛了。虽说网球比赛势必要全力以赴,但夹杂着竞争的彩头,让手冢渴望获胜的心来得更为强烈。
  错过好戏的迹部刚热身结束跑回来,犹在状态外,看到有人已经等他不及、匆忙远去,翘首都望不到了,顿时气闷:来不及和她说句话了!以及那身队服真是越看越不顺眼。
  男生间风起云涌的暗潮没有搬上台面,莉莉也很难感受到。不过比赛真打起来,她再迟钝也能发现了球场上战火弥漫的惨烈和紧张,心情惴惴,几乎难以呼吸。
  在落后一盘的情况下,德国队用这场完整、彻底、暴风骤雨般的胜利,让全场回荡起狂热到顶点的欢呼。
  王者队的下马威杀气四溢,沉重打击了日本队的士气。
  她心中一沉,在迹部脸上看到熟悉的影子。那个深夜,她滑进泳池前,在破碎波光里见过自己同样的神色:挣扎、痛苦、耿耿于怀。
  他头也不回,而莉莉即刻离席,焦急着跟了过去,把手冢看过来的目光甩在身后。
  虽然此人行动迅速,但远远的真找到迹部,反倒纠结了一会,不知道要不要上前。被风吹着,她的脑袋冷静下来,叹了口气。
  真残酷,比赛终究是有输有赢的。但对骄傲张扬如迹部来说,“Win or nothing.”
  他在水里全力挥拍,她就坐在沙滩上发呆,把脚趾埋进热乎乎的沙子里。
  不去打扰,尊重独处。但不远不近地陪着。
  直到她睡眼朦胧,双手抱膝,把头埋在腿上,晒背晒的要睡着了,忽然感觉沙子凹陷,旁边有人坐了下来。离得很近,一身咸湿的海水味道。
  他没说话,反而是她先开口,迷迷糊糊地解释:“我只是想来问问你,要不要吃冰淇淋。”
  还带了点鼻音,像困倦又像撒娇。
  迹部愣了愣,唇边闪过微弱的笑意。
  他曾越过三千公里,陪低迷期的她吃冰淇淋,而现在,她向他袒露出同样的真诚。
  他和她一样都不需要安慰。挫败不会宣之于口,苦涩必得反复咀嚼,砂砾只会在心里滚动。
  但她却说我在。
  四目相对,莉莉感到庆幸。正是因为她也走在这条路上,才能读懂他的比赛,理解他的努力和拼命、起伏和波动、喜悦和消沉。
  真奇怪,从这一刻起,网球对她来说意味着更多的含义。
  确实,她一直视它为未来,对它的热爱发自真心,与任何人无关。但它同样也是组成迹部景吾的、最为重要的一部分。要想理解他,就必须先理解网球。
  她是注定要和他一起往前走的。如果很多年后,还能约他出来打球该多好呀。
  莉莉模糊地想着。
  “不怕把背晒伤么?”迹部说着,把长袖外套搭在她肩膀上。
  “好热!”她不依。
  “晒出印子了。”他故意说。
  “什么!”莉莉大惊,立刻转着脖子,试图看到后背,眼睛瞪大,扭曲得抬头纹都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