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等那对年轻“情侣”离开又过了一会儿老婆婆才缓过神,扒拉扒拉账单,赚了两折,微利不算亏。也行吧,看在那小伙子嘴足够甜那姑娘又手脚伶俐一点也没叫她操心的份儿上,赚两折就赚两折,千金难买我高兴。
  卡卡瓦夏提着陶罐,安娜拎着陶器,走出工艺品店沿着路向北转过去,没走多远就看到一家织坊正在装修筹备当中。灰发的赛法利娅和赛法菈就像一模一样的两只灰猫站在门口,跟在后面的衣匠足以说明这家店的主人究竟是谁。
  “呦,还真巧,刚从阿格莱雅哪儿听说你们来德尔斐玩,没想到转脸就遇上了。淘着了什么好东西?”赛法利娅的尾巴上卷着个橡胶头的大锤子,赛法菈拎着台钻孔机挥手朝安娜打招呼:“安,这是你的男朋友?你谈恋爱了?”
  “噗!”赛法利娅比谁都积极,眼睛瞪得溜圆:“真哒?!”
  要不是手里还拎着陶器安娜能原地钻个洞躲进去。
  卡卡瓦夏投过来的视线都快能把空气给点燃了,要是还猜不出他什么意思她大概是临时把脑子寄存在了别的地方。
  “啊……买了四件工艺品,阿格莱雅的织坊什么时候开张?”她虽然没有承认,但也没否认,脖子后面红彤彤的染了一片,耳朵也粉粉的。
  赛法菈发现自己好像说了句不得了的话,两只大眼睛叽里咕噜的转:“明天一早就开,暂定主营德尔斐传统服饰。”
  主要是阿格莱雅需要点时间适应新生活,平稳富足的从事自己喜欢的事业,慢慢的重新体会那些曾经失去过的人性。
  “恭喜恭喜,原来是阿格莱雅女士的宝号,明天一定要来长长见识。”没被承认固然有些失望,但也没被安娜否认,卡卡瓦夏还没来得及品尝那股酸涩就被惊喜彻底冲刷。他举起那两只原本打算带回去送给同事的陶罐,将它们当做贺喜的礼物放在织坊已经准备好的柜台上:“刚好添个装饰品,也是好兆头。”
  别管茨冈尼亚和德尔斐过去有没有这种说法,总之现在是有了。
  赛法利娅和赛法菈笑着接受了这份可爱的礼物,一定要他们明天过来做衣服。
  “七丘城传统的希顿裙和西玛纯披风搭配起来可好看了,不需要裁剪,也不怎么用缝纫,既然你们来游玩怎么能不体验一番呢!”
  赛法菈上下看看安娜,眼前一亮:“安你拍照吗?明天来了咱们合影吧!”
  别人也就算了,费伯里克特这么一穿简直比元老院的元老还更像个元老,把她请来换上新衣绕着市集转一圈,订单能从今年排到明年。
  这样一来赛法利娅就不必再为阿格莱雅女士担忧了吧,人只要忙起来很多问题都能不药而愈。
  第340章
  减掉手里的负担又进一步熟识了安娜的朋友,卡卡瓦夏和两位猫女士约好了明早见的时间,心满意足走出阿格莱雅的织坊。
  安娜沉默着走到一家开在葡萄架下的小店坐下,点了份蜂蜜酥饼和一份椰橙蛋糕。等待侍应送餐的过程中她低垂着眼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跟着坐在她对面的卡卡瓦夏逐渐悬起心。
  自从刚才那位没有猫耳朵的赛法菈小姐提到恋爱问题后她就一直这么沉默,既没有破防尖叫严词否定,也没有顺水推舟顺势默认。现在又专门找了这家小店的角落,是要讨论些严肃的话题么?
  姐姐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安娜这会儿脑子里乱糟糟的,她先是诧异卡卡瓦夏怎么会对自己抱有求偶的心思,转念一想这一切似乎不是无迹可寻。谁会像只雄孔雀那样对着自己的姊妹迫不及待展开尾羽?“并非姐弟”这件事过去他已经强调过很多次了,反倒是她次次都没往心上放。
  她在反省。
  是不是习惯了卡卡瓦夏的温和体贴就可以无视他的心情与意愿?她有自己的人生与事业,卡卡瓦夏何尝不是如此,按照星际和平公司所追求的企业文化他怕是付出了不少代价才走到她面前。
  这份沉甸甸的情感究竟起始于何时何处现在已经说不清楚了,也许是伊维尔星际监狱里的吊桥效应,也许是在那之后互相依靠所养成的习惯。蓦然回首,安娜发现自己的生活俨然已与卡卡瓦夏缠在一处不分彼此。
  他为什么要把家安在第一真理大学所在的星系?难不成九九六下班还想再上个夜校么?他为什么愿意帮她抚养照顾可莉薇那么久?没事儿就喜欢给别的小孩当爹?他为什么绞尽脑汁挪腾时间陪她来德尔斐度假?P45的总监没见过温泉?
  这一切的一切归根结底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毫无保留的爱意与眷恋,它让一个赌徒吃着闷亏还心甘情愿步步退让。
  以至于安娜此时此刻不停地心虚——她平时是不是太欺负卡卡瓦夏了?
  先心动的人会变得被动,他被动得跟个苍鹭似的瞻前顾后着实可怜。
  换做德莱妮或是法厄同他们陷入这样的困境她一定会挽起袖子随时准备帮忙打抱不平,今天才真正意识到原来我也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所以他此前频频情绪失控突然落泪……也是这样的原因么。
  一想到因为自己的迟钝连累得别人患得患失,安娜也不好意思再提那些黑历史逗他。
  “对不起,我很抱歉。”思来想去,当务之急还是先诚恳道歉。没有认真回应别人真切的情感是她的错,有错就要认,认了就要改。
  卡卡瓦夏猛地盯着她的眼睛,脸色有些苍白。
  “不,不要道歉,你知道的,姐姐……”他慌慌张张的摇头否认,好像只要不真正听到正面拒绝就没有被拒绝,“你永远不必对我道歉,更不要说对不起,我是自愿的。”
  金发年轻人几乎哽咽着道:“只有你,自始至终……”
  只有你自始至终用对待人类的公平态度对待我,你对所有人的一视同仁在我这儿就是明目张胆的偏爱。
  身为曾经被判处过死刑的囚犯,卡卡瓦夏蹲在伊维尔挨揍的时候都没有眼下这般绝望。以她这般认真的性子,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绝不存在暧昧的模棱两可。她是个负责的人,无论做她的友人还是恋人都是件幸运的是——虽然他更希望是后者,但以现在的情况看能不能维系前者都已经是个问题了。
  “别对我这么残忍好吗,安娜?”不需要眼药水他也快哭出来了,“虚情假意”说哭就哭,真情实感反倒不愿意在她面前落泪。
  安娜:“唉……”
  怎么又哭了呢?
  “先听我把话说完……”她停顿了一下,见他还能保有理智先松了口气。这时在不远处等了好一会儿的侍应终于找到上甜点的机会,生怕等会儿这两位发展成暴力斗殴把自己牵扯进去,她拿出最快的速度将切好的蜂蜜酥饼和椰橙蛋糕放在疑似要分手的两位客人面前:“餐齐了请慢用!”
  有人闯入这个僻静的角落,无论卡卡瓦夏还是安娜都沉默下来。
  后者低头继续反省,前者下意识摆弄随身携带的砂金石骰子——被拒绝也没什么吧,人这一辈子谁还没被拒绝过个五六七八九百多次?难过归难过,就此裹足不前才是真正的结束。
  他不会用“你不久之前答应了我一个条件”之类的蠢话拿捏她,那本应是生活中的小情趣而非枷锁。
  埃维金人眼巴巴的看着面前的年轻姑娘,那两道视线完全无法忽略,很快就把人看得局促不安来回摇晃,然后又开始从后脖颈红到耳朵垂。
  “你,”安娜还在心虚,说起话格外没有气势,“你能不能先不看我,让我把话说完?”
  卡卡瓦夏脑子里至少翻了十万字的内容,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扫过她越来越红逐渐有失控迹象的耳垂,他干巴巴的“嗯”了一声,一卡一卡的把视线停在面前的盘子上。
  蜂蜜酥饼散发着蜜糖的甜香味,不断散逸的白烟说明它刚刚从烤炉架子上下来没多久。
  那双漂亮的眸子移开了,安娜松了口气,被卡卡瓦夏要哭不哭的盯着看压力很大的!你很难不在这样的注视下升起一股负罪感。
  “嗯……让我们来冷静的理性讨论这个问题,”虽然感情的事多半和冷静理性挨不着边,但她并不希望他在未来的某天因为今日的仓促决定而后悔。
  安娜盯着面前的椰橙蛋糕,想要说的话逐渐*组织出条理:“首先,眼下我仍是星际和平公司通缉榜上的在逃重犯,给公司打工,以工待罚这种事在我这儿没戏。这件事迟早有穿帮的一天,它会给你带来海量麻烦。其次,也许今年我就能从第一真理大学毕业,目前的就业意向包括并不限于星核猎手、仙舟联盟、留校、沃尔伯格、回老家继承埃尔洛斯二号的森林经营民宿……唯独没有星际和平公司,因为我绝不会与奥斯瓦尔多施耐德和解。最后,卡卡瓦夏,我这个人没什么趣味,面对不必要的事会很懒,不太会说好听的甜言蜜语,所有的工作都不是安分守己待在一个地方不动的类型,用仙舟俗语说这种人叫做街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