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他就没哪儿舒服的,头疼、脖子疼、胳膊疼、胸口疼、肚子疼、腿疼、脚疼、骨头疼,差不多每隔半个系统时就会随机出现疼痛事件,中间夹杂着想喝水或是想吃东西的动静。
  “……”卡卡瓦夏收下零食后思考了一下,他好像还没说过眼睛疼,“眼睛疼~”
  流梦礁只有夜晚没有白日,他偷偷伸出手揪住她西服外套的下摆。嗯,这个样子,她就不能悄悄不告而别了。
  “眼睛疼啊……”安娜轻到不能更轻的叹了口气,“那就闭上眼睛,我给你拿珍珠棉沾点热水,热敷一下好吗?”
  “好的呢,”金发青年乖巧躺好闭上眼睛,温热湿润的敷料很快贴在眼睛上。
  她甩干指尖沾上的水珠,坐回去继续逐字逐句寻找自己留在论文中的小错误——写过论文的人都知道,错别字和格式并称两大永远也改不完的“难题”。
  卡卡瓦夏安静了半个系统时,准点再次发出声音:“姐姐~”
  他要不是身上带伤安娜能把他从建筑物夹层里踹出去:“说!”
  心下估摸着作得有点过了,卡卡瓦夏缩回去:“没,没什么,我是不是给姐姐你添麻烦了?”
  “麻烦的不是你,麻烦是我自找的。”安娜头也不抬回手把他眼睛上凉下来的珍珠棉拽走,没过一分钟热乎乎的棉巾再次“啪”的盖过来,“我的意思是,与我而言你从来都不是麻烦,不要太过看轻你自己。”
  好歹咱也上了学长了嘴,虽然这方面仍有挂科的风险,好在总归学会说人话了。
  “嗯嗯!”
  卡卡瓦夏心满意足闭着眼睛享受他难得的假期,匹诺康尼要炸了和我有什么关系?该头疼的难道不是家族和那个脑袋上长鸡翅膀的变态控制狂么?
  他这边正美滋滋的开心呢,安娜接到了来自流萤的通讯申请——“你和谁一起呢?穹宝?哦,我知道了,把身份告诉他了?没什么,你高兴就好。我?我这边……有点事,就先不过去和你们汇合了,玩得开心,嗯,你说刃先生怎么办?需要我去认领他吗?”
  不要!绝对不要!
  金发青年支棱起耳朵做好哼哼的准备,安娜话音一转:“我觉得……不用了吧,说不定刃先生也有需要去办的私事?”
  哦,不会出现碍事的家伙,那没事了。
  他躺回去,安静听她和网络另一端的女孩对话。
  “通道什么时候开?我打算去折纸大学拜访几位教授,另外银狼告诉我了一些消息,有笔债务要去催讨。对,就是那件事,希望能顺利解决……”
  啊……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差点把这个关键人物给忘掉。安娜她应该不会介意他骂她的导师“混蛋”吧?话说他都没有用更难听攻击性更强的俚语粗口呢,“混蛋”算什么骂人话,几乎和撒娇差不多。
  “一起去吃橡木蛋糕卷?行啊,我请你,哪里,不算什么。”她们聊得差不多了,卡卡瓦夏赶紧假装自己已经睡熟,努力回忆“黄金的时刻”究竟哪儿有卖什么橡木蛋糕卷。
  听上去就感觉不是太好吃,他都没印象!
  安娜和流萤又说了几句才挂断通话,视线移回光脑虚拟屏。
  改论文这件事,哪怕改得是自己的论文也会越来越暴躁。她手上的小动作逐渐变多,人也动来动去坐不安稳,活像被无良铲屎官给刺挠了的猫咪。
  姐姐心情不好了呀,读书原来是这么辛苦的一件事么……
  卡卡瓦夏掂量了一下自觉不会被她揍扁,于是他撑着胳膊坐起来,拿掉那块珍珠棉藏在手心里。“虚弱”的伤员小心翼翼起身,一时力气不够又软趴趴的摔倒,虚弱的对被压到了的年轻姑娘疯狂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安娜再如何也不会和伤员计较,而且卡卡瓦夏能有什么坏心,他一直都是个柔软又善良的小朋友。
  “没事,你是不是躺久了难受?靠在我身上靠一会儿,再过两个系统时等你好一点了咱们就换地方。”
  总在废弃建筑物里蹲着也不是个事儿,这地方环境不好,对心理的负面影响大过正面激励,不利于心平气和的修改论文……也不利于伤员修养。
  “……”卡卡瓦夏小心观察着她的微表情,确认她不介意这种程度上的接触才放心用胳膊贴在她背上靠了两分钟:“姐姐你在看什么呀?”
  “改论文,”安娜又发现自己不小心留下的一处“非书面用语”,咬牙切齿怒气冲冲“干掉”这个漏洞后她反复将这段文字读了好几遍,逐渐平心静气,“是这个学期的结课论文,也是毕业论文的一个章节。”
  “哦!”卡卡瓦夏依靠自己的力量坐好,“我能看吗?”
  不管看得懂看不懂,反正这是她写的,一定就是最好的!
  “没什么不能看,”安娜换了一页继续给自己挑错,“随便看,但是别读出来。”
  读出来可就太羞耻了。
  卡卡瓦夏本想着做个样子哄安娜*开心,努力理解完第一段内容后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真的读进去了——他读懂了。她在用文字的方式质问着世间的不公,试图找到导致这种不公出现的原因以及规律。
  寒冷萧瑟的伊维尔监狱,黄沙漫天的耶佩拉宫,为什么总有无辜的弱者被侮辱被损害?他们创造出的价值去了哪里?是谁踩在普通人头顶反复践踏?
  这些答案地母神向来不予回答,【智识】的星神博识尊也一味保持沉默,唯有曾经同样生活在地狱中的人才会关注、才会在意,才会发问。
  为什么啊?为什么埃维金人活该去死?为什么特拉维佐夫欺骗阿比盖尔的时候连迟疑都不曾迟疑?为什么博普克人忍辱负重不得不自卖为奴?
  这一切的不平等,究竟从何而来?
  难道是星神定下的规则?还是全凭投胎的运气?不是的,卡卡瓦夏无比确定,哪怕他已经身为公司P45的高管也一样会“死”在更强的力量下。卡提卡人屠杀埃维金人,茨冈尼亚议会屠杀卡提卡人,星际和平公司的安保队伍可以屠杀茨冈尼亚议会,市场开拓部的总监会下令开除那些“刽子手”,但市场开拓部的总监也受董事会监控。董事会理论上要依从董事长的指令行事,而星际和平公司的“董事长”克里珀正在驻墙以求抵御外来的灾难。
  一层一层剥洋葱样的盘剥,难道世上的道理果真如此?
  背后沉甸甸的温暖重量再次贴了上来,安娜听到金发青年虚弱的低泣:“为什么呀,姐姐……”
  “我也不知道,”她侧过头,下巴刚好被他用头顶蹭了一下,“我努力想要解开这个谜题,对于我来说,这个‘原因’或许就是世间的真理……”
  “……”卡卡瓦夏顿在那里不敢再有其他动作,安娜咳了一声,若无其事转回去翻页,翻页,继续翻页。
  难得的静谧在光线暗淡的废墟中缓缓弥散,直到天空升起一颗明亮的星。
  “那是……”安娜起身疾步走到洞开的夹层边缘,星辰照亮了她的眼睛。
  “你留在这里,我要去赶赴一场盛会。”
  【巡猎】的飞星,总会在夜色最浓重的时候划过天空,在那之后晨曦必定到来。
  那颗星星指名的方向——
  卡卡瓦夏顾不上维持了好几个系统时的“虚弱”设定,他站起来走向安娜,弯着腰,带着些许卑微的姿态拉住她的袖子:“可以,可以不要去吗?”
  那里是【秩序】的疯子,是危险的源头,是星核的藏身之地。就这么跑过去,她将会面对一场浪漫但也危险的战争——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黑夜里无望的等待。
  她背对着建筑物的边缘看着金发青年,弯起嘴角眨眨眼,又用掌心揉揉他散乱的金发:“有些事情是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做的。你知道么……无人去唤醒天空,长夜就总也不会被驱散,有人叩响天门,后来者便不必再为此嗟叹哭泣。”
  无论有没有答应过波提欧“一定会帮忙”,看到这颗飞星,感知到命途在召唤,安娜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它视若无睹。但是卡卡瓦夏看上去很害怕,他受了伤,独自流落在陌生又荒凉的流放之地,希望她能留下陪着他也无可厚非。
  “我先带你离开这里,这地方不安全。”游丝紧紧缠住青年的身体,眼前一花他就被安娜带到流梦礁距离天空最近的平台上:“你在这里看着,天很快就亮了。嗯……我估计这场梦要不了多久就会结束,别怕。”
  她温和的朝青年绽开笑颜,那是她在伊维尔星际监狱时极少展露的表情,柔软、平静,就像一望无际的温柔海洋。卡卡瓦夏坚信只要见到一回,没人能奢侈到放开那对比最耀眼的宝石还要璀璨的灰蓝色眼睛。
  安娜收起金属丝,阎牙的刀刃如同黄金在流淌,金发青年深吸一口气松开她被攥得变形的袖子,强撑起自信满满的气势:“回见。”
  天边有无数流星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