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她顿了顿,笑了:你其实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坚强。
  简珩没说话,只是握紧了书包带子。
  我知道,分明是在难受,可你又不肯哭出来。宋畅说,你觉得自己不能倒下,因为倒下了,没人会帮你站起来。
  可你错了。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认真:我在你身边,不是因为我要帮你站起来,而是你本来就有力量,只是暂时没看到罢了。
  简珩终于抬头,眼里有一丝闪光:我害怕。
  宋畅笑了,拍了拍她的肩:害怕没关系,害怕了才会挣扎,你这叫活着。
  我想告诉你,生活不会因为你一个人承受就变轻松,但你可以选择不孤单。
  不是要你勉强微笑,不是要你立刻改变,只是希望你记得,还有人愿意陪着你。
  她侧头望着简珩:别把自己逼的太紧,有些路,我们得慢慢走。
  简珩嘴角微微颤动:谢谢你,小畅姐。
  宋畅轻声笑了:别谢我,早晚都要靠自己,可至少,我会在这条路上陪你走一段。
  两人肩并肩走进渐渐变暗的街道,风吹过,带起一片淡淡的桂花香。
  周五的晚自习下后,侯昊洋又在篮球场边等着她。
  走吧。他说,我请你喝杯柠檬茶。
  她犹豫了一下,跟着他去了操场旁的小卖部,两人坐在空旷的看台上,气氛沉默。
  她最近也不好。侯昊洋忽然说。
  你见她了。简珩没看他。
  我去找她问了一些话,他顿了顿,她说的很绝,但我听得出来,她不是不在意。
  简珩轻轻吸了一口气,指尖在瓶口捏了捏:那又怎么样?
  她是怕你受伤,他道,怕你以后回头看,会觉得这段感情毁了你。
  可我根本没后悔。
  她也没说你会,侯昊洋看着她,但她怕。她从小到大就怕自己就是个错的存在,怕连累别人。
  简珩沉默了很久,低声说:我不需要她怕。
  侯昊洋没有再说话。
  风吹过来,吹乱她的发丝,也吹得她眼里有些发涩。
  你知不知道,简珩说得很轻,我已经很努力了。
  我知道。
  可她不肯等我。她终于低下头,小声说:她也不信我。
  那你呢?
  她没抬头。
  你还想继续吗?他问。
  她咬了咬唇,喉咙像堵着什么:我不知道。
  秋日的黄昏比夏日来得早,天边刚泛起橘红,简珩便收拾了桌上的卷子,独自出了校门。
  她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觉得她应该走一走了,班主任没说什么,给她批了假条。
  走到童年居住的后山附近,她才意识到,这地方她好多年没来了。秋风从长满野草的山坡上扫过,草叶被吹得摇晃,像是轻声耳语。
  她顺着小径走,脚下是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青石板,两侧长着矮矮的灌木和藤蔓植物,颜色由绿转黄,生机正悄悄隐去。
  踩上熟悉的山坡时,一种沉得发钝的情绪就从胸口翻上来。
  还是那棵榕树。树根盘绕着石阶,树冠撑出一整片浓绿的天幕。
  她小时候爱在这儿看书,尤其夏天,蝉鸣太吵,她就躲进榕树的阴影里,背靠树干,膝头摊开一本又厚又沉的世界文学。
  那年她还是齐耳短发,穿条宽大的卡其色短裤,外套脱了铺在草地上,样子清瘦,眉眼稚气未脱。很多人一眼看去,会误认为她是个小男生。
  她也懒得解释,反正也没人真的问起。
  榕树很老了,枝干弯曲交错,像一双张开的手,托着斑驳的天光。
  简珩走过去,伸手抚摸粗糙的树皮,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记忆的缝隙里被拉了出来。
  她曾在这里遇见过一个女孩。
  那个小孩看起来比她大一点,穿得整整齐齐却不合时宜地狼狈着,脑后扎着青色的发带,很漂亮,脸上却脏兮兮的,眼神又戒备又不安,似乎是偷跑出来的。
  她记得那时天要更亮一些,风从树冠吹下来,把书页吹乱。
  她注意到他更确切地说,是她。注意到他时,眼神怔愣了一瞬。
  简珩翻了一页书,假装没看见。
  可她还是悄悄把他藏进了记忆里。
  不是普通的一瞥。那种眼神像是被困在笼子里太久的人,忽然望见一只意外飞进来的自由鸟。
  她那天没说话。
  但她记得很清楚,那人似乎开口说了什么,你一个人?
  但是对方也没有让她回复的打算,转身就走进了青石板的另一头。
  那是她们第一次相遇。
  而今天,当她再次站在这棵榕树下,所有过往忽然像藤蔓缠绕上来。她终于意识到,那时候看着她的那个小孩,是上官瑾。
  不是别人,就是她。
  简珩忽然觉得心口某个地方轻轻一缩,又慢慢松开。
  多讽刺啊。原来她们认识很久了,只不过当年谁都没迈出那一步。
  风吹过榕树叶,沙沙作响,像在轻声诉说着未竟的故事。
  简珩蹲下身,摸了摸那些被岁月摩挲得光滑的树根,指尖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连结。
  她仿佛就看见上官瑾站在青石板上。
  那双眼睛里藏着的孤独和渴望,灼烧着她。
  是小时候逃跑的她,也是如今逃不开的她。
  宿命,仿佛从那时起就已经注定。
  简珩轻轻叹息,闭上眼。
  或许,我们一直都在等对方,只是不知道而已。
  风又起,吹散了落叶,也吹起了她心底最柔软的那份期待。
  她站起身,回头望了望那棵老榕树,脚步坚定,却带着一丝无奈。
  故事还没结束,也许,这才刚刚开始。
  第39章 无名
  霜降过后,城市的风就变了。天色早早暗下,校园里的银杏和香樟交替落叶,教学楼走廊的玻璃窗起雾了,风钻进校服领口,带着一股凉意。
  教室里暖气未开,空气中漂浮着粉笔灰和试卷的焦灼。老师讲课的声音也像背景噪音,一切都被这个季节钝化了情绪,连时间也仿佛走得慢起来。
  简珩坐在座位上,捏着一支笔,眼神透过窗外的树枝,一直飘到天空深处。她最近常常这样发呆。每一门小测结束,她都能感觉到自己离曾经的自己远一点,注意力越来越难集中,睡眠越来越短。她从前那个沉静理智的样子,仿佛正在一层层剥落。
  她不喜欢冬天。
  冬天把人缩小,把所有温度压在地平线以下,把话藏进衣领里,变得不愿说、不敢问。整个校园像一台慢下来的机器,规律,却不鲜活。
  她在这灰色的调子里,把日子熬成一种机械的惯性。
  某天放学,她一个人去了图书馆。没什么特别的目标,只是想找个不太吵的地方坐一会儿。无意中,她经过了留言墙那是一块开放给学生写匿名便利贴的地方,贴满了色彩各异的纸条。
  有调皮写段子调侃老师的,有人留下一句你今天真好看,也有人写了希望你今年过得顺利。
  她的视线落在一张不起眼的黄纸条上,上面用细细的笔记写了一句:
  生日快乐,不用在意我是谁,但你要一直开心。
  很短,却莫名扎心。
  这种方式挺浪漫的。旁边路过的学妹说,你不知道是谁写的,就会一直记得。
  简珩听着她们的讨论,只盯着那张写着生日快乐的字条看了很久。
  她忽然就想写一封信。没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不是要让她知道,而是想让自己有个出口。一个,不用开口的方式,说完那些卡在心里、每晚在梦里打转却无从倾诉的事。
  信,是给她的。
  可不是给现在的她,是给那个自己再也靠不近的上官瑾。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冷的早。
  据天气预报说,是因为北方冷空气大范围南下,镇江也罕见地被波及。小城一夜之间换了颜色,早晨打开窗,竟然看见了屋檐上薄薄的一层雪。那不是霜,是真的雪,虽然不厚,却足够让整个校园的银杏树披上白色。
  镇江都多久没下过雪了班上的男生抱怨鞋子湿了,边说边抖着衣角上的雪粒。
  简珩听着,没说话。
  她很久没看见下雪了。雪落在教学楼的窗台上、操场的栏杆上,也落在她心里,很轻,很静,却一点点将她的思绪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