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可情绪全藏在琴声里。
  台下的灯光映着她的脊背,她整个人包裹了一层不可一世的光。
  简珩盯着那道身影,忽然觉得好烫。
  那光不是温暖的,是灼人的。她在电视上看过科普节目,人在极寒中死去之前,会感到炙热。越靠近,越会被这冷漠的火焰灼伤。
  随着最后一个音被拉出,上官瑾站在那束光里,收弓那一刻如刀锋般锐利。所有人都屏息,掌声来的迟疑又安静。
  她此刻低着头谢幕,脖子上的蓝色丝带被风轻轻卷起,自由、又透露出一股倔强。
  简珩的视线落在她的手上,那只握着弓的右手,指骨泛红,骨缝间的青筋微微突起。掌心贴着琴弓的地方已经有些微微发抖了。
  可她优雅利落的动作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简珩的喉咙发紧,她忽然意识到从未见过这样的上官瑾。
  她的冷静,她的友善,她的谢谢你。全都是她编排出来的世界,替她挡风雨的外壳。
  可这首《富士山下》,她拉得太用力了。
  用力到藏不住了。
  简珩没能挪开眼,也没能鼓起勇气靠前。
  她只是静静站在光的边缘,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哪怕只是看她一眼也好。
  节目结束后,上官瑾消失在人群后面。
  简珩没有追,只是在台下站了很久。
  手里应援棒的颜色慢慢暗下去,掌心的温度却迟迟不肯散去。
  直到人群稀少,她才慢慢走过去,绕到后台。那里很安静,只听见风吹塑料布的声音。
  上官瑾背对着她坐在高脚凳上,一动也不动。
  裙摆垂在脚边,蓝丝带被她取下,搭在琴盒旁,像一尾濒死的鱼,静静地,不再挣扎。
  简珩站在门口,开口前喉咙哽了一下:你拉得很好。
  上官瑾没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简珩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说什么,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她正准备转身离开,就听见上官瑾开口:我小时候怕黑。
  后来就不怕了。
  不是因为灯足够亮。
  是我习惯了。
  简珩心里一震,停下脚步。
  她忽然明白了一点点,在琴声里藏着的东西。
  她走过去,把那条蓝丝带捧在手心,动作轻得怕把它弄碎了。
  那你现在,怕不怕光?
  上官瑾没回答。
  但她抬起头,看了简珩一眼。
  那眼神不像在看她,像只是在确认她是不是还站在原地。
  是不是,还没走。
  作者有话说:
  《富士山下》很好听
  第14章 第一封信
  简珩。上官瑾轻轻开口。
  嗯,我在。简珩也轻轻应道。
  你真的和我见过的人不一样。上官瑾晃了晃不合脚的高跟鞋。
  你身上有些让我害怕的东西。
  你怎么敢那么坦率地靠近别人?
  哪怕得不到回应,也不肯回头。她顿了顿,道:我做不到。
  简珩捋了捋那根蓝丝带,递到她面前:其实我不是对谁都这样。
  蓝丝带的一端垂落在上官瑾膝头,她伸手,握住了那一抹蓝色。
  简珩继续道:我不擅长跟人打交道。
  上官瑾看了她一眼:嗯,我看出来了。
  简珩:但是我还是这样做了,只是因为我想。
  上官瑾:那之前,是因为你不想吗?
  简珩垂眸:是我嫌麻烦。
  上官瑾把玩着蓝丝带,在指尖绕了个蝴蝶结:我也觉得麻烦。有些关系刚刚好就够了,不需要再进一步,你觉得呢?
  简珩闻声抬眼,盯着她的指尖,嘴唇微张,轻声吐出三个字:也许吧。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候场室的镜子映着她们的脸,简珩的呼吸变得急促。
  半晌,上官瑾轻轻叹了口气,把蓝丝带重新塞进简珩手心,手指不小心擦过她的掌纹,像停留了一瞬,又迅速收回。
  太晚了。她站起身,看向窗外昏黄的路灯,你该回去了。
  简珩没动。
  上官瑾眼底藏着看不懂的情绪,她只是说:明天来找我。
  简珩抬头:你确定?
  我没确定啊。上官瑾轻笑一声,我只是说说。
  你要是真来那是你自己的事。
  简珩低声应了句:好。
  她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望着那道光影笼住的身影,这个,还是还给你吧。
  上官瑾没说话,只是抬眼看着她走出去
  然后,她低头看着挂在门把手上,随风轻轻飘动的蓝丝带。
  光落在她侧脸,像一层薄薄的雾,也像无声的掩饰。
  
  次日是秋季运动会,操场上一片嘈杂,红旗猎猎,广播声响彻四方。学生们穿着运动服,在一片天地叫喊着、奔跑着。
  简珩站在看台边,手揣在校服外套口袋里,她没看热身的人群,只是偶尔看向黑暗的楼道口。
  像是在等人,又像只是随便望望。
  顺着她目光看过去,楼梯上走下来一个人。
  哎,是上官瑾。你不去找她吗?侯昊洋半倚在看台上。
  简珩收回目光,天边正好飞过一只不知名的鸟,她是广播站的,抽不开身。
  那有什么的,就说你要投稿不就好了。侯昊洋拿出通讯稿,喏,拿去,就说是你给她的。
  简珩接过那张通讯稿,在手里捏了捏,放进口袋,走了。
  侯昊洋看着她的背影:今天得有二十七八度吧,不热吗?
  在离主席台还有三十步,简珩停下,把右手的通讯稿换成了左边的那是她昨天早就打好的腹稿。就像她说的,想这样做,所以,就做了。昨天晚上回去她失眠了,一直到时钟指向凌晨三点半都没有一丝睡意,她索性坐在书桌前,摊开了日记。
  2016.9.28.
  如果说人和人的缘分像是一条绕不过的大河,那么我想,你一定是最清澈的那条。
  其实我从未想过会和一个人产生联系。你可能想象不到,从小到大我只有一个朋友。在我有记忆起,我就是一个人,大多数时间都和母亲待在一起。
  我曾问过母亲,为什么书上说人是群居动物呢,明明我也可以一个人生活呀。母亲当时只是摸了摸我的头发,她说假如一个人让你感觉到胃里暖暖的,见到他你心里就是开心的,那他就值得去交往。
  我当时没有明白母亲的意思,笑着说那我见到你就是这种感觉,你要陪我一辈子啦。
  直到今天,傍晚看着你站在聚光灯下,眼神是那样的决绝。我感觉到你的悲伤,这让我想到了下午在音乐室楼下听见的琴声。
  我忍不住猜想,拉琴的人此刻肯定是难过的。看着你闭上眼睛的瞬间,我竟想抚平你紧皱的眉峰,想对你说声你还好吗?
  后来一曲终了,台下无不为你欢呼叫喊,我看见了你轻微发抖的右手和发红的眼眶,你当时在想什么呢?
  我本来在犹豫要不要去看看你,当我走近候场室,看见坐在高脚凳上的你,我动摇了。
  我想说点什么,但是有太多话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思来想去只是对你说了句你拉得很好。很蠢的一句话,谁不知道你拉得好听呢。
  在认识你的这一个月里,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会在看到你的那一瞬间,有那么多不知名的情感涌上心头?我知道,也许对于你来说,这些并不是你所期望的。你根本不需要我的同情或是自以为是的关心。也许你已经习惯了独自面对所有困境,习惯了一个人。
  虽然不知道你以前经历了什么,但是以后,我想陪你一起去经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面对。
  最后一个字落笔,简珩猛地心脏刺痛了一下,好像在宣告这场博弈的结局。
  所以简珩紧紧攥着这封信,手心沁出细汗。
  但是走到主席台跟前,她犹豫了。
  你看到这封信会是什么感觉?说到底这也是我的自作主张,万一对你来说是一种困扰呢。
  想到这,简珩还是伸出了右手,把那份通讯稿交给了上官瑾。
  你还在对我笑,笑得眉眼弯弯。
  其实这已经足够了。
  在我看向你的时候,你对我说:看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