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进入梦魇直播间 第1533节
  耳边是持续不断的嗡鸣声。
  四周十分模糊,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被蒙上了层雾,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轮廓。
  “……”
  温简言摇摇头,用力闭了闭眼,视线终于一点点清晰。
  他环顾四周,愣了下。
  ——等等,他记得这里。
  这里是拍卖会的“后台”。
  上一次幸运游轮开放的时候,他曾跟着费加洛来过这个地方……虽然并未彻底远离危险,但是无论如何,都至少不会被暴露在那令人难以忍受的“凝视”之下了。
  忽然,身边传来闻雅焦急的声音。
  “季观……季观!”
  温简言一惊,收回视线,猛地扭头看去。
  半步之遥的地方,季观低垂着头,脸色惨白如纸,冷汗已经将头发彻底打湿,完全失声。
  灵媒的体质如同诅咒,在梦魇彻底降临的瞬间就夺走了他的行动能力,似乎觉察到了宿主的虚弱,脖颈上的刺青厉鬼睁开双眼,青黑色的眼珠阴冷转动着,季观的皮肤被高高顶出一个诡异的弧度,像是有什么正在试图从下方挣脱出来。
  一旁,橘子糖歪着头,注视着眼前无法理解的场景,一张稚嫩的小脸上,神情在迷茫和清醒中反复交替。
  “让开。”耳边传来低哑的声音。
  巫烛径直上前一步,他垂下眼,探出手。
  他的指尖冰冷而苍白,上面还沾染着金色的鲜血,就这样直直地,在季观的脖颈之上轻轻一碰。
  “——!”
  下一秒,季观尖锐地倒吸一口凉气,猛地睁开双眼,脖颈上青筋暴起,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在被鲜血接触到皮肤的瞬间,厉鬼似乎立刻感受到了某种压制,那青黑色的眼里闪过一丝畏惧的神色,它一点点向后退去,原本高高顶起、反复鼓动的位置平了下去,再一次恢复了原状。
  看季观的状态恢复稳定,众人都不由得齐齐松了口气,但是,当他们的视线落在促成这一切的人身上时,刚刚防线的心又不由得再一次提了起来。
  男人面无表情,肤如碎瓷,不规则的裂痕自侧脸延伸入脖颈之下,深处隐约能看到金色的鲜血在汩汩流淌。
  “我说过,”
  他抬起头,一双浓烈如金的眼里像是要淬出血来。
  “你们不会死在这里。”
  目光落在对方脸上的伤痕上,温简言上前一步,声音不受控地发紧:
  “你……”
  话没说完,他抿住唇,直接了当地递出手腕:“要血吗,快——”
  “……不。”
  巫烛控他的手腕,没像往常一样咬上去。
  他垂下眼看着温简言,顿了下,道,
  “不要。”
  温简言瞳孔骤然缩紧,胸口如遭重击,这一瞬间袭来的疼痛,甚至比刚才暴露在梦魇致命的视线之下更猛烈、更恐怖,以至于他不得不将牙齿咬紧了,才不至于发出声音。
  “不要”的含义无非是——“没有用”。
  终于,他们不得不直视房间里的大象。
  梦魇彻底降临,现实就此失守。
  所有的一切都将毁灭……
  首当其冲的,就是曾被人类爱过、又被背叛抛弃的神。
  “所以,”
  杨凡忽然开口。
  他的声音很轻,半仰着头,用无法视物的双眼看向空中。
  “……我们是不是……失败了?”
  “……”
  四下一片寂静,没人回答他的问题,因为似乎也没有回答的必要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已如强弩之末,不再有任何战斗能力。
  不过……就算有,那又能如何呢?
  哪怕他们都是全盛状态,现状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个人的力量在异化侵蚀了整个世界的恶意之下是如此渺小。
  依旧不过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雨果向后靠在墙上,用单手抽出一根烟,咬在唇边,虽然动作仍不算熟练,但至少没像之前那样狼狈了,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很平静地说道:“说实在的,我从没想过自己能走到这里。”
  他沙哑地笑了一声,语气里甚至有种罕见的释然:
  “……总之,很高兴认识你们。”
  既然世界就将在此终结,那么,就这样死去似乎也未尝不可。
  从刚才起就始终一言未发的温简言忽然冷不丁地动了。
  他猛地上前一步,十分用力地扯掉雨果咬着的烟。
  在对方愕然的注视之下,他将那根香烟碾灭,扔掉,简单粗暴地骂了脏话:“去你妈的遗言。”
  声音铿锵,字正腔圆。
  雨果愣了,手还停在半空中,没落下去。
  青年抬起眼,眼眶发红,眼珠发着狠:
  “要死别处去死,我可还准备着长命百岁呢。”
  “……”
  众人皆是一怔。
  他们定定望着温简言,神情愕然,一时间,世界似乎都陷入了寂静。
  不远处,巫烛的目光落在温简言的脸庞上,唇边忽然浮起一丝笑。
  是啊,这就是为什么他一开始会无法自控地为他着迷……对他上瘾。
  那是永远跳跃着的、绝不可能熄灭的生命之火,哪怕在最绝望,最黑暗的时候,他也会向天空露出一个轻蔑的微笑——你可以杀了我,但绝无让我认输的可能。
  像是感受到了巫烛投注于自己身上的视线,温简言抬眼直直看了过来,不避不让,与他四目相对:
  “……我得再回去一趟。”
  他的语速很快:
  “还能让我们不被观测到吗?”
  “可以。”
  巫烛的想也不想地同意了,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似乎只要是温简言提出的要求,无论合理与否,代价大小,他都不会不惜一切地满足。
  “好。”
  温简言扭头看向费加洛:“你跟我一起来。”
  “……”费加洛愣住了,他左右环顾一圈,才犹豫着指向自己,“我?”
  除了他也没有别人了。
  但是,还没等他想到婉拒的借口,就已经被温简言不容拒绝地拖走了。
  费加洛对拍卖会的构造比谁都熟,自然看得出来这是通往前台的路——眼看着那恐怖的红光越来越近,他赶忙反手拽住温简言:“等等等等——你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他压低声音,语气难掩震惊:“现在回去,你不要命啦?”
  “不。”
  光线微弱,对方的脸看不真切,只能看到眼眸在暗处闪烁。
  “恰恰相反。”
  费加洛一怔。
  可是,还没等他就此发出疑问,就只听温简言自顾自地继续说:
  “——你没想过吗?为什么只有刚刚那个位置的天花板崩塌了?”
  苏成说,梦魇搭乘此船而来,又将搭乘此船而去,可是,从何处来,又去往何处?答案不得而知。
  不过,有一点是确定的,游轮是一切的开始,也是梦魇最核心的载体。
  而在游轮之上,这个拍卖会是除了船长室之外最特殊的区域。
  而这不仅仅因为它同时对“人”和“鬼”分别开放。
  游轮上的三个区域,住宿区占十一层,赌场区占六层,拍卖会只有一层,但它的掌管者却拥有和其他两个区域管理者等同的地位和权柄,明明每个区域都在温简言上次来时被摧毁,但却只有这一层被完全地、彻底地复原——除了这些之外,让温简言确定这一猜测的关键是,那几张关乎着梦魇能否和这个世界维持联系的油画,一直作为连接两个拍卖会之间的通道,被陈列于此。
  虽然船长室是游轮的核心,但是,拍卖会却和梦魇本身有着千丝万缕、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而在刚才梦魇降临的瞬间,温简言被那无数血红色眼眸的视线所捕获,但是,即便如此,在震惊、恐惧、惊慌的夹缝间,他依然分出一丝注意力,发觉——上方的天花板并非结构脆弱而导致的坍塌,那是一个正圆的洞口,边缘光滑,和天花板上原本的纹路如此契合,就像是本就是如此设计的。
  如同敞开的深坑,又像露天的角斗场。
  游轮之上,只有这里的上方出现了这样的状况。
  为什么?
  “……”听了温简言的问题,费加洛怔了下。
  在场的所有人中,他是对游轮、以及游轮内部规则最熟悉的那个,他当然听得懂温简言的言外之意。
  于是,他也不由得抬起头,向着前方投去视线。
  厚重的帘幕垂在面前,成为了后台和前台之间唯一的脆弱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