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进入梦魇直播间 第1514节
  在这个过程中,她的神情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变化。
  似乎踢开的不过是路边的石子,碾死的不过是空中的飞虫。
  伴随着生命从苏成的身体中消散,丹朱则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从脚下一点点升起,逐渐充溢全身——原本她对游轮的掌控就已经如指臂使,而现在,这种感觉在以一种难以理解的速度扩张、弥散、增强……
  视界似乎在瞬间拔高,原本挡在眼前的阻碍都变得透明。
  她俯视着游轮,像是在俯视着自己的身体。
  游轮的墙壁变成了她的皮肤,复杂曲折的走廊变成了她的血管。
  她的思想、她的意识、她的身体,都在和这艘船一点点融合在一起。
  这里发生的一切变化、进行的一切活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丹朱能看到,雨果亲手杀死了最后一名队友,她看到墙壁深处穿行的几个身影忽然停下脚步、改变方向——虽然这一切并非是她眼前发生,但像是在她亲眼目睹的一样,细致清晰、栩栩如生。
  真有趣。丹朱十分新奇地抬起手,纤细苍白的五指开合,明明仍是十分熟悉的肢体,但在这种全新的视角下却似乎显得有些陌生。
  力量在血管中奔腾,发出澎湃的呼啸。
  她缓缓地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美丽、康健、强大——
  倏地,一股怪异的感觉当头袭击了她。
  丹朱不由得一怔,她皱了一下眉头,花了大约两三秒才终于回忆起来,这种忽然而至的感觉名为“疼痛”。
  是的,疼痛。
  明明皮肤上没有伤口,但自己的身体似乎受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破坏,正在从内部一点点地土崩瓦解。
  哪怕是她还是主播的是时候,这种感觉都十分陌生,而此刻,它居然会出现在这具崭新又强大的躯体深处,这一切就显得更加突兀和不协调了——
  丹朱猛地抬头,望向空中,表情阴冷恐怖,她开口,厉声质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耳边传来了毫无情绪起伏的冰冷机械声:
  “丹朱女士,恭喜您击败对手,成为幸运游轮尊贵且唯一的船长。”
  先前,哪怕丹朱已经攫取了足够多的船长权限,但都仍然只是船长候选人而已,而现在,伴随着竞争者的死亡,丹朱成为了最终的、也是唯一的胜利者。
  “在您成为幸运游轮船长的那一刻起,游轮即为您身体的一部分延伸,它的强大等同于您的强大,但是,它的受损也等同于您的受损……”
  肌肉拉扯,血管崩溃,骨骼哀嚎。
  就像是这艘船一样。
  被摧毁、被重组、被破坏。
  在一次又一次、一轮又一轮的战斗中,它早已千疮百孔,四分五裂。
  而在这一过程中,她本人甚至居功至伟,贡献颇丰。
  丹朱的瞳孔一缩,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扭过头,向着不远处苏成的尸体看了过去。
  等等,难道……
  不过,无论对方是否故意,人死如灯灭,所有的缘由都和她没有相干了——现在最应该关注的,是如何处理眼下的危机。
  丹朱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将杂乱的思绪收拢,她声音艰涩,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似得:
  “告诉我,现在……怎么……解决……!”
  “游轮破坏程度过高,无法从外部进行修复,请您前往船长室进行手动操作。”
  怪不得杀死塔罗师这件事的重要级别会如此之高——身为候选人,丹朱自然迫切地想排除自己唯一的竞争对手,可梦魇又为什么如此急切?到了现在,答案已经不言自明了。
  它抽取素材重组一个新的“游轮副本”,而不是修复原本的副本并将主播投放,并不是它不想这么做。
  而是不能。
  游轮是梦魇真正的腹地,而它已经丧失对这里的掌控权已经太久了,所以它才会如此迫切地需要这场旷日持久的船长争夺战走向终结,只有船长之位不再空悬,游轮才能恢复完整,真正的修复才能开始。
  “通往船长室最近的方向是……”
  梦魇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面前的墙壁发出诡异的蠕动声,在她的面前缓缓敞开。
  一条血肉搭建的通道即刻出现在了眼前,阶梯一节一节向上延伸,而在更远的前方,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丹朱没有选择梦魇指引的方向,而是以船长的身份,直接简单粗暴地在墙壁上生生捏造出了一条新的道路。
  “警告,这并非正规途径,请您……”
  “我知道。”
  丹朱用指节用力抵着太阳穴,苍白如大理石般的额头爆出青筋,她抬起一只因异化而显得诡谲的眼眸,语气很轻,却带着冷意。
  “闭、嘴。”
  她当然知道这不是通向船长室的正规途径。
  “难道说,你要我在这种身体崩溃的状态下,按部就班、一步一个脚印,通过你所谓的‘正规途径’,花费上至少十几分钟来前往船长室吗?”丹朱不怒反笑。
  “……”显然,对方也清楚这个要求的不合理之处。
  耳边终于安静了下来。
  于是,女人手染鲜血、踏过尸体,作为这场血腥厮杀中唯一的幸存者、和胜利者,她头也不回地走入墙壁深处的通道,一步一步走向属于自己的宝座。
  墙壁蠕动着合拢,吞噬了那道纤细的背影。
  于是,废墟又一次重归死寂。
  在这个被抛弃的世界一隅,铺天盖地、没有尽头的鲜血将一切染红。
  预言家低垂着头颅,倚在荆棘之上。
  像是睡着了。
  *
  “……”
  陈澄眉头紧锁,低头打量着手中的那张塔罗。
  和苏成本人天赋幻化的那副牌不同,此刻在他手中的这张,不过只是一张平平无奇的、拙劣的纸质仿品。牌面上满是皱痕,像是被人以难以想象的痛苦死死紧攥过,显得触目惊心,塔罗牌上,紊乱线条组成的图案被浸透在鲜红的血液之中,明明十分粗糙,却莫名呈现出几分类似原版的癫狂。
  且不说他们对此并不了解,就算真的能让一个精通塔罗的人来看,怕是也会一筹莫展。
  其他几人站在一旁,商讨着更为实际的问题。
  “……所以,除了那张莫名其妙的塔罗牌之外,预言家还有留下其他信息吗?”
  “没有。”
  闻雅凑了过来,低头望向陈澄手中的塔罗。
  忽然,她微微一怔。
  “等等,我记得这张牌。”
  闻言,所有人都停下讨论,齐齐扭头向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闻雅又一次仔仔细细地扫过牌面上那些奇诡的纹路,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不会有错,就是它。”
  之前在通道中的时候,苏成曾向她展示过这张牌,并且告知过她牌面的含义。
  ——“恋人。”
  “啊?”橘子糖的眉头皱得死紧,“什么意思?”
  几人面面相觑。
  “上面能不能看出丹朱的去向?”第二个问题被抛出。
  “……”
  这一次,回答她的依然是沉默。
  闻雅也同样摇头——她能之所以认出来这是哪一张牌,只是因为苏成曾向她展示过牌面,并不代表着她了解其背后的含义。
  也就是说,现在他们手中有的,不过是一张内容似是而非、有多种解答倾向的塔罗牌,而在场的所有人中,没有一人有相关类似的天赋和知识。
  “啊啊啊——”橘子糖一脸狰狞,抓狂道,“他就不能给留个什么写好详细步骤的说明书吗!!!”
  “如果这玩意儿没人看的懂,那这家伙岂不是白死了???”
  正在她快要气疯之前,忽然,耳边传来一道声音:
  “虽然和你们现在正在研究的内容无关,但是……”
  众人扭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居然是一直一言未发的no.8。
  他从刚才起,就一直若有所思地凝望着某个方向,直到现在才收回视线,向着众人看去。
  “我或许知道一件对你们有帮助的事。”
  “……说。”雨果定定望着他,道。
  “在那个方向,”no.8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方向,语气十分笃定,“——多出了一条通道。”
  “你们可能有所不知,在这艘船上,只要是被‘使用’过的通道,哪怕船体受损也只会扭曲移位,而不会消失。”
  身为荷官,对于这些位于墙壁深处的员工通道——无论是可以通行的、不可以通行、堵塞的、还是变形的,no.8都了如指掌。
  而他敢肯定……
  这通道在几分钟之前,并不存在。
  *
  在no.8的带领下,众人走入这条“不应该存在”的通道。
  墙壁在身后合拢,最后的光线随之咬合、消失。
  和他们曾经走过的其他通道不同,这里的空气并不沉闷,反而充斥着一股浓烈的、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其间隐约夹杂着腐朽诡异的花香,哪怕捂住口鼻,都还是会以一种极强的穿透力、钻过指缝,渗入鼻腔,沉淀于舌面,带来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味道。
  “我们要走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