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自然是,”许知予又舀起一勺,吹了吹,从容地送入口中,“呼~这某人的心胸啊,可比王妃想象的要宽阔得多。”
  王舒月轻笑,其实她心知肚明,这些天自己吃的这些药膳,滋补的汤水,都是许知予开的方子。吃了这些日子,确实感觉气血顺畅了许多,心绞痛也再未犯过。只是这面子……
  “呵,”她轻哼一声,放下勺子,“那我怎么看,某人一见着我就像见着仇人似的,眼神恨不得立刻将我扫地出门,赶得远远的?”
  “啊?”许知予这次倒没看王舒月,反而一脸无辜地转向娇月,“真有这么明显吗?娇月,我的嫌弃表现得真有这么明显吗?”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官人——”娇月真拿这两人没办法,老爱斗嘴。
  “怎么?”继续喝粥。
  “官人你就别逗妹妹了。”好不容易妹妹主动示好,好好聊聊呀。
  “哎呀,算了算了,”王舒月像是懒得再斗嘴,挥了挥手,转向娇月,语气认真了些,“姐姐,舒儿今日想去慈光寺上香还愿,姐姐愿意陪我一起吗?”她顿了顿,声音低柔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伤,“想想上次还是听了某人的话,去了慈光寺拜香许愿,不过短短半月,没承想舒儿的愿望已然成了真,还找到了姐姐…是该去还愿了。而且…再过些日子,便是爹娘他们的祭日……舒儿想,去给他们上炷香,告诉他们,姐姐找到了,舒儿……不再是一个人了。”吸吸娇巧的鼻头。
  “爹娘的祭日……”
  娇月握着粥勺的手猛地一顿,指尖微微发白。瓷勺碰到碗壁,发出极其细微的一声轻响,娇月的目光瞬间变得悠远而哀伤,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久远记忆中父母模糊却温暖的笑容。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只剩下那无声蔓延开的,沉甸甸的哀思。
  “小舒打算什么时候去?”
  “吃过早饭就去,可以吗?”说着语调低了几分。
  “好,我们一起。”抬头时,娇月眼眶微微发红,却对着舒月笑了笑,“顺便也告诉他们,我们都好好的。”
  许知予端着粥碗的手紧了紧,她忽然起身:“我也去。”
  舒月刚舀起的粥勺顿在半空,挑眉看她:“你也去?”
  “当然”许知予将吃过的空碗收捡到托盘里“给岳父岳母上香,我自然得去。”
  “谁、谁是你岳父岳母了?”舒月瘪嘴,这人脸皮还真厚,也不害臊,却没再反驳,只闷头喝起粥来。
  看着她们斗嘴的样子,娇月偷笑一声,不过耳根却也悄悄红了。
  此刻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三人中间的桌面上,连粥碗里的热气都变得暖融融的了。
  五月,道路两旁绿绿葱葱,风里飘着麦穗的清香。
  慈光寺,坐落在半山腰,山路确实有些陡峭,却好在通了马路。
  舒月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嘴角却悄悄弯着。
  这人胆子不是一般的大,完全不避嫌。此刻又见她贴心地给姐姐剥橘子,还细心地将橘络一点一点捻掉,将橘瓣递到嘴边,姐姐一脸甜蜜享受,忽然觉得,恐怕连爹娘都拿姐姐没法了,自己又何苦呢。
  下了马车,还要步行一段。
  许知予紧紧跟在娇月身边,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臂扶着娇月,她的动作带着医者的细致和一种无声的、刻入骨子里的呵护,虽无言语,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身边人安心。
  娇月偶尔侧头,看向许知予,眼中是满满的依赖和甜蜜,要告诉爹娘这人了,其实也紧张。
  康王赵琅同样小心翼翼将护在王舒月身侧,几乎寸步不离,手臂虚虚地环在她身后,随时准备搀扶。
  王舒月走在前面,虽然大部分注意力都在脚下的路上,但眼角余光总能捕捉到身后两人之间那无声胜有声的默契与亲昵。姐姐看向许知予的眼神,那种毫无保留的信赖和温柔,是她从未在姐姐眼中看到过的光彩,即使是面对自己这个亲妹妹,也似乎……未曾如此。
  ——姐姐,是真的陷进去了。她陷在这个曾经伤害过她至深的人身上了。
  抵达慈光寺时,已是晌午。
  古朴的寺庙庄严肃穆,香火缭绕,钟声悠远。
  见过住持,一行人直奔正殿,王舒月在庄严的佛像前虔诚跪拜还愿,感谢佛祖让她寻回了姐姐。
  娇月也在一旁跪下,双手合十,默默祈祷父母祖母他们在天之灵安息,祈祷妹妹身体康健,祈祷……她悄悄侧目看了一眼身旁同样闭目祈祷的许知予,脸颊微红,在心中默念:愿与官人,岁岁常相见,白首不相离。
  许知予虽不信神佛,但此情此景,她也闭目凝神,心中只有一念:愿娇月平安喜乐,愿我能护她一生周全。
  赵琅简单跪拜后,则起身站在稍远处,目光沉静地注视着殿内,只是他的视线更多是落在王舒月身上,带着守护者的专注。
  还愿之后,她们去往‘往生堂’给父母上香,那里有舒月第一次来寺庙时,给爹娘竖的牌位。
  ‘往生堂’内檀香浓郁,气氛更为肃穆沉重。
  一排排黑漆漆的牌位静静矗立,无声诉说着生离死别。
  舒月颤抖着手点上香,插进香炉,然后缓缓跪下,一时泣不成声:“爹……娘……舒儿和姐姐来看你们了…姐姐还活着…她好好的…你们放心…”想起逃荒的日子,她哭得不能自已,仿佛要将这些年积攒的委屈,思念和找到姐姐后的百感交集全都哭出来。
  娇月也早已泪流满面,她跪在舒月身边,紧紧握住妹妹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力量,也给予力量。
  她望着父母的牌位,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无声滑落。
  许知予站在她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看着娇月单薄颤抖的背影,心痛如绞。她上去,扶着她瘦削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
  康王赵琅也上前,扶住舒月,神情凝重,“爱妃,节哀,今日本是来报喜的。”
  王舒月抹抹泪,是呀,今日是来报喜的,她拉起姐姐的手,“嗯~,报喜,姐,我们不哭,不哭。”
  娇月哽咽着,“嗯,是,我们不哭。”说着不哭,眼泪却止不住地流。
  许知予同样感伤,轻轻拉拉娇月的衣袖,“娇月,你还没向二老介绍我呢~,你们这样,待会儿我也忍不住要哭了,这第一次见面,多不好呀。”
  两姐妹这才被逗趣地收敛了些泪。
  娇月轻言细语地开始介绍起来,“爹,娘,这是许知予,她是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本是许家村人士,只是……”娇月在心里默默介绍着给爹娘他们听。
  许知予则是恭敬地对着牌位磕了三个头。
  大家一时无言。
  待上完香,姐妹俩互相搀扶着站起来,眼睛都红肿着,情绪还有些低落,主持方丈上前,亲手敲响一旁的铜钟。
  “阿弥陀佛,几位施主,请移步禅房,稍作休息。”
  “多谢~”众人行礼。
  一众人又在寺院里散了会儿步,悲伤气氛这才散了些。
  路上,许知予凑到娇月耳边,轻声问。“刚才娇月许的什么愿?”
  “不告诉你。”娇月浅笑躲开,却被她攥住了手。
  两人相视而笑的模样,刚好被转身的舒月看见,她悄悄别过脸,目光看向别处。
  住持在禅房里沏了茶,茶盏里飘着淡淡的菊花香。
  康王、舒月和住持低声说着话,娇月坐在一旁听着,忽然看到屋外的许知予正对着窗台上的一盆兰草出神,便走过去:“官人怎么不进去?喜欢这花?”
  “嗯,和你一样,看着清雅。”许知予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兰叶,忽然压低声音,“等回去,我在院里也种几盆,给它们取名叫‘娇月’。”
  “官人又取笑我!”娇月的脸红了,却舍不得抽回被她握住的手。
  舒月刚好从禅房出来,见她们凑在一起说话,故意咳嗽了两声:“你们腻腻歪歪,也不怕佛祖怪罪。”
  “佛祖才不会怪罪真心相爱的人。”许知予抬头时,眼里的笑意亮得惊人,“不信你问住持。”
  住持刚好走出来,闻言合掌笑道:“施主说得是。缘起缘灭,皆由心生,心诚则灵,许施主是有福之人。”
  舒月被说得哑口无言,却在转身时,嘴角悄悄扬了起来。忽然觉得,或许这样也很好,姐姐身边有了可以依靠的人,自己也终于找回了失散多年的亲人。
  “许知予”舒月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软了些。
  许知予回头时,正撞见她递过来一个小巧的锦盒:“这个……谢你这些日子对姐姐的照顾。”
  “你……这是做甚?”怎么突然送自己礼物。
  “打开看看。”挑眉。
  许知予疑惑地打开锦盒,里面是支碧玉簪,做工精致,看着便价值不菲,“谢谢,不过她更适合我家娇月戴……”
  “官人,这是妹妹送你的礼物——”娇月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