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很喜欢这样的日子,和师姐在一起很安心,师姐的道是这世间百态,而我的道在师姐眼中。
  “你看前面那座城。”这日黄昏,师姐指着远处青灰色的城墙,“听说那里的糖醋鱼能把人舌头鲜掉。”
  我咽了咽口水,肚子适时地咕咕叫起来,师姐轻笑一声,伸手揉了揉我的发顶。
  城门处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我们择了间临街的食肆,刚坐下就闻到后厨飘来的醋香。
  跑堂的小二肩搭白巾,端着木托盘在桌椅间穿梭,托盘上的鱼还冒着热气。
  “两位姑娘来巧了,今早刚捞的江鲤……”
  小二话音未落,师姐突然手腕一翻,手中竹筷“嗖”地飞出,正打在旁边一男子手背的要穴上。
  男子嗷地一声,捧着手背疼的直跳脚,手里的荷包也应声落地,原来是个小偷,却还狡辩道:“姑、姑娘饶命啊,我就是路过!”
  师姐眉梢一挑,慢悠悠地踱步过去,捡起竹筷,在他袖口擦了擦:“路过?那这荷包怎么也跟着你路过?”
  我们把荷包还给原主,却不想吃完饭离开时,那荷包的主人竟然追了上来。
  “两位女侠请留步!”
  男子作揖行礼,他约莫四十出头,眼窝深陷,眼下泛着青黑。
  “在下是城中布商赵德才,家中遭了难事,方才见二位侠义心肠,特来求助。”
  师姐哟了一声,双手环胸饶有兴趣的看他:"何事?"
  赵德才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是黑风寨的山匪,他们三日前递来帖子,要我交出小女去做压寨夫人,否则……否则就要血洗我全家啊!”
  赵德才说着,抹了把泪:“小女刚满十六,又体弱多病,若被掳去山寨,怕是……”
  师姐哦了一声,对这个任务兴趣好像不大,但也点点头:“行,先带我们去看看吧。”
  等到了赵德才家,才发现这赵德才家的女儿确实体弱,同我们打招呼间已咳嗽数声,又因为害怕山匪,几日以泪洗面,眼眶都红彤彤的,看着让人可怜。
  我看看她的身形,又比较了下自己的,有了个主意。
  师姐斜睨我一眼,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怎么?我们小师妹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我眨了眨眼,压低声音答道:“不如,来一招狸猫换太子。”
  师姐的目光在我身上转了一圈,点点头,对赵德才道:“我师妹与你女儿身形相仿,不如由她假扮新娘,我们一同上山,见机行事。”
  赵德才闻言大喜,连连作揖:“若能救得小女性命,赵某愿倾尽家财相报!”
  赵府后院,我换上了大红嫁衣,绸缎光滑冰凉,绣着繁复的牡丹花纹。
  我在师姐面前转了一圈,问她:“好不好看?”
  师姐噗嗤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好看,来,让师姐给你露一手!”
  我坐过去,师姐捏着我的下巴左瞧右瞧,手里的眉笔舞得跟剑似的,画完还得意地打了个响指:“完美!”
  我往镜子里一瞅,好嘛,两条黑乎乎的毛毛虫正耀武扬威地趴在我脑门上。
  师姐凑过来看了看,突然哈哈大笑:“哎呀手滑了手滑了,不过还挺可爱的,像年画娃娃!”
  说完又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我愁眉苦脸的摸摸那两条,问:“这样到底行不行啊,别回来被发现不对劲。”
  师姐挥挥手:“你不懂,这叫野性美,山匪嘛,最喜欢这种咯。”
  我便又戴上盖头:“那师姐你掀盖头,看了我不笑出声我就信。”
  师姐应了声好,我本都打算在师姐掀开时故意拌个鬼脸,却不想师姐还专门拿了那玉如意,轻轻挑起一半后,却不再继续,我有些疑惑,要问时却见她俯身挨近,从挑起半边的盖头看进来。
  明明是要给她看丑,可现在我却更希望她记住的是我漂亮的模样,于是下意识偏头去遮,但师姐伸手止住了我的动作,她的指腹好似无意蹭过我的手腕,只是轻轻一下,却叫我心里慌张的仿佛刮起狂风来,全身的感观都凝在那一小块相接触的肌肤上。
  师姐平时总是喜欢笑吟吟的说些玩笑话,但那刻却没有,她安静的看了我几秒,才笑着松了手:“哎呀,真的好看,肯定能迷住那山贼。”
  如此,就好像真的做了一次师姐的新娘一般,那在心里滋生蔓延的情感令我怔愣一瞬,才点点头:“好,那我就这样去。”
  却不禁在心里想,师姐这样讨厌麻烦的人,为什么明明是一场戏,却不用手掀盖头,还要去找玉如意呢?
  我没有问出这个问题,怕得到的答案与我内心期待的不相同,也怕我会成为束缚师姐的理由。
  是人便有私心,若无回应时可骗自己放任对方自由,可若是两情相悦,便会忍不住的把对方的线往自己这边拉,而师姐该属于这天地之间,不该被任何情爱捆绑。
  我知晓自己做不到不被情左右,便只把这欢喜说给自己听就好。
  我顶着俩毛毛虫上了。
  “起轿——”
  轿子晃晃悠悠地上山。
  山路崎岖,给轿夫们累的气喘吁吁,约莫一个时辰后,轿子终于停了下来。
  我听见一个粗犷的声音喊道:“新娘子到——”
  盖头被掀开,我故作娇羞地低着头,实则暗中观察四周。
  山寨比想象中简陋,木栅栏围着一片空地,几间茅草屋散落其间,十来个山匪围在四周,大多衣衫不整,醉醺醺的。
  “这就是赵家的小姐?”
  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走上前,酒气熏天。
  “抬起头来让大爷看看!”
  我故作害怕的抬起头,那壮汉眼睛一亮,伸手就要摸我的脸。
  我想着忍忍也就算了,并没有躲,同时心里纳闷,这人居然真的不在意这两条毛虫眉毛吗?
  “大当家且慢。”
  师姐挡在我面前。
  “我家小姐身子弱,经不起惊吓,不如先送入洞房,等拜了堂再……”
  “哈哈哈!小丫鬟倒是懂事!”壮汉意外的好说话,大笑着挥挥手,“好!先送入洞房!老子去准备酒席!”
  我被带到一间贴着喜字的茅屋,师姐紧随其后,门一关,我立刻扯下盖头:“师姐,这些人……”
  "乌合之众。"师姐不在意的耸耸肩,“连基本的警戒都没有。”
  我走到窗边,透过缝隙观察外面:“他们好像都去喝酒了,现在正是好时机。”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女子的哭喊声,我和师姐对视一眼,悄悄溜出屋子,循声找去。
  在山寨后方的地窖里,关着五六个年轻女子,个个衣衫褴褛,神色惊恐,最里侧那个却与众不同,她一身玄衣,被俘却坐得笔直,表情淡然,我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那些山贼不过是些乌合之众,我们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救出来的姑娘们大多惊魂未定,我们将她们送回镇上,赵德才千恩万谢,师姐挥挥手,没要他的那堆珠宝,只要了相应的酬金。
  而那位不同的姑娘,原来是玄峰宗的弟子,名为华然,她也同我们一样,本意是要救人,却不小心中了山匪埋伏被俘。
  “多谢二位相救,若顺路,不如同行一程?”
  华然掸了掸衣袖上的尘土,目光在我和师姐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师姐身上。
  我们确实在外历练已久,也该回漱月门复命了。
  回程路上,华然总走在师姐身侧,她谈吐文雅,说起各大门派的武学典故如数家珍,特有意思。
  我听得入迷,直到师姐一弹我的脑门才回过神来,她有些不满的撇嘴,揽着我的肩膀拉近距离:“怎么,那么爱听啊?人都要被拐跑了。”
  我赶紧哄她:“怎么会呢,我只是师姐一个人的小跟班。”
  我们回到山门前时天色已晚,不适合赶路,我便邀华然留宿:“华姑娘若不嫌弃,就在这里将就一晚吧。”
  华然同意了,我给她介绍说我们门派别的一般,早饭是真的好吃,明天带她去尝尝。
  谁料第二日清晨,师兄跑来,说华然在院中练剑时崴了脚。
  那院子里的地砖早就该修了,我翻出来药膏,又拿了早膳给华然送去,正要敲门时,听见屋内华然的声音。
  “漱月门的剑法太过温和,配不上你的天赋,我们玄峰宗的青玄诀才适合你。”
  我第一反应是漱月门其实都没有自己的剑法,全是师傅弟子们自己乱七八糟学的。
  后来反应过来,她应该是在和师姐说话。
  师姐果然厉害,连玄峰宗都能来挖墙脚,听说他们门派十分有钱,食堂的饭可好吃了。
  我正想着,听到里面师姐拒绝的直接:“不要。”
  一般这时候拒绝的人都会补充一下理由的,但我等了等,华然可能也等了等,师姐却什么补充的话都没说,直接推门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