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跟着孟见微快步离开,少年却像块牛皮糖似的黏上来。
  “这地方很危险的,要不要我保护你们?只要你们求求我就可以哦,我很厉害的。”
  我们加快步子,他也跟着加快跟上,青灯在他手中转了个漂亮的弧线:“别走嘛!我知道你们在找人,这里每块墓碑下面都藏着秘密哦?”
  他的声音突然压低,带着蛊惑般的笑意:“比如…你们想找的那位穿红衣的姑娘,就在前面第三座坟后面呢。”
  孟见微对他翻了个白眼:“少在这装神弄鬼,你这套把戏我早就见过。”
  话音未落,我的余光突然瞥见一抹刺目的猩红,一个身着嫁衣的女人正从坟冢中缓缓爬出。
  她的四肢诡异地扭曲着,湿漉漉的红绸嫁衣紧贴在惨白的皮肤上,脖颈以不可能的角度歪斜,发出“咔咔”的骨骼摩擦声。
  “跑!”
  我一把拽住孟见微的手腕,我们拼命狂奔,身后传来“啪嗒啪嗒”的湿黏声。
  那东西四肢并用,速度快得骇人,转瞬间,腐臭的腥风已经扑到我们后颈。
  “你作弊!”孟见微一边跑一边对那女鬼嚷着,“我们俩条腿,你是四条腿,有本事你也站起来跑啊!”
  少年依旧站在原地,青灯映着他幸灾乐祸的笑脸:“快些,再快些~被追到的话…”他故意拖长声调,“可是连骨头都会被嚼碎哦~”
  ……怎么会有这么惹人生气的人,我和孟见微对视一眼,突然调转方向朝他冲去。
  少年“诶”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抬手一挥。空气中顿时泛起水纹般的波动,那红衣女鬼仿佛撞上无形屏障,发出凄厉的哀嚎,枯爪在虚空中疯狂抓挠。
  我和孟见微停下,拍了拍胸脯,总算能松一口气,那女鬼太吓人,我不想再去看,便问孟见微:“你怎么样?”
  孟见微喘着气,摇摇头:“我没事,不过我总算想起来了,这白河村,是个死村,咱们得赶紧找到她俩,想办法破了这阵出去。”
  我点点头,犹豫着还是向那少年道了声谢,转身时却听他道:“咦,仔细一看,你是宁玉族的?”
  少年忽然凑近我,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的脸颊,我下意识后退两步。
  怎么除了我谁都能看出来我是宁玉族的啊,我脑门上又没这三个大字,都是小狗吗闻着味儿来的?
  “听说宁玉族的金线有吉祥之兆,刀枪不入,姑娘给我织件外衫怎么样?要缀着珍珠的…”
  我有些无奈,还外衫呢,半只袜子都没有,我的金线早就用光了。
  我扯了扯嘴角,刚想说不,就见一道雪亮剑光劈开夜色,袭向少年心口。
  少年仓促后仰,李金照的剑势未减,第二剑直取咽喉,少年提了手中的青灯去挡,却被劈成两半,滚落在地时灯油泼洒,火焰轰地窜起半人高。
  少年踩着火星轻盈后跃,终于收起那套玩世不恭的表情:“啧,现在的姑娘怎么都这么凶…”他抚着被斩断的发梢,不满的撇撇嘴,“连让人把话说完的耐心都没有。”
  话音未落,李金照的剑已抵在他喉间。
  “把话说完?”李金照挑眉,笑了一声,“好啊,那给你三句话的机会。”
  温慕慈匆匆跟在她身后赶来,孟见微连忙将他拉到身边,双手扶着他的肩膀,目光急切地在他身上来回打量:“有没有受伤?”温慕慈轻轻摇头:“你呢?你还好吗?”
  少年看着她俩,眨了眨眼,轻轻咳了一声,好像在提醒她们自己现在才是主角一样。
  孟见微不满的撇他一眼,小声和温慕慈嘀咕:“这人怪怪的,小心点。”
  少年这才满意的扬了扬头,继续说下去。
  “第一句……”他竖起一根手指,“我不是来打架的。”
  剑尖仍抵在他喉间,再进半寸便能刺破皮肤,少年也不恼,反倒微微仰头,让那冷铁更贴近自己:“第二句嘛,我可以帮你们。”
  李金照的剑锋纹丝未动,甚至更压进半分,在他颈侧划出一道血线。
  她眯起眼,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帮我们?凭什么?”
  少年喉结滚动,血珠顺着剑刃滚落,他却笑了:“第三句,你是魔吧?那股魔气可不好压制……”
  他指尖轻轻点在自己的唇上:“我可以帮你吃了它。”
  好一个大馋小子。
  “吃?什么都吃可是要坏肚子的。”李金照挑眉,“三句话已经够了,再不滚,送你去阎王殿吃个够。”
  “真是无情啊…”
  他有些埋怨的看她一眼,声音突然变得飘忽不定,身形开始如烟般消散。
  “不过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最后一字落下时,少年的身影已完全消失在夜色中,只余那盏被劈成两半的青灯在地上幽幽燃烧。
  “那人真怪。”孟见微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看着人模人样,说话却像个神经病。”
  我朝李金照靠近一步,轻轻牵住她的手腕。她动作微滞,随即反手向下,温热的手指与我十指相扣,抬眸时眼底漾着盈盈笑意:“箐箐是在担心他说的话?”
  “是魔,是人…你很介意吗?”她的手指蹭过我的脸颊,微微俯身拉近距离,抬眸同我对视,“如果我是魔,箐箐就要与我刀剑相见了?”
  “怎么会?”我连忙摇头解释,“我不在意那些,只是担心你。”
  李金照眼尾微弯,指腹在我掌心轻轻一刮,还未开口——
  “那个……”
  孟见微的声音从身后弱弱地插了进来。
  “关于这个阵法,我有点思路。”
  她继续解释:“白河村在十四年前,被一把大火烧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死的人太多,怨气太重,这块地成了死地,种什么都不成活,人住下也会莫名其妙生病,就有人请了谢家的除鬼师来镇压。”
  “如今看来,应该是镇压松动了,咱们只要找到封印的地方,修复封印就可以了。”
  “关于封印的地方…我记得应该和凶手有关,但是这凶手是谁…”孟见微挠了挠头,尴尬的笑笑,“嘿嘿,我当时走神了…没有听到。”
  我闭了闭眼,梦中那场大火仿佛仍在眼前跳动:“是简锦放的火,她最后去的应该是乔家。可如今这一片的宅院早已化作焦土,要找出乔家旧址的具体位置,恐怕不易。”
  “乔家…”李金照点点头,往前一步,“我认得,和我走吧。”
  我愣了一下,那张在火光中若隐若现的稚嫩脸庞,竟与记忆里年少时的李金照渐渐重合。
  李金照是梦里那个孩子?
  我曾想过她会是什么来历,但最坏不过是父母双亡,从未想过她会是这样诞生。
  我们跟着李金照一路前进,走到一处荒地,她指了指一处位置,说:“在这。”
  我们挖开泥土,露出一个暗红色的木匣,匣上符咒已经支离破碎,边缘残留着明显的撕扯痕迹。
  温慕慈抚过那些残破的朱砂符文,眉头越皱越紧。
  “这不是镇压。”他声音沉了下来,“是在豢养。”
  他挑起一张残符,露出底下暗褐色的污渍。
  “收集亡者残骸,将魂魄禁锢于此,让她们日复一日重复死亡的痛苦,以此滋养怨气。”
  他撕掉上面的符纸,孟见微恍然,呸了一声:“谢家那老头果然坏的很,居然用这种方式养怨气。”
  第17章 十七件
  我们填平最后一抔土时,四周浓稠的雾气忽然翻涌着退散,露出一条小路。
  我们顺着小路,终于走出坟地,来到一条黑沉沉的河边。
  河水静得出奇,水面没有一丝波纹,像一面巨大的镜子。
  一个女人坐在河边,她背对着我们,赤着脚轻轻踢着水面,嘴里哼着一支陌生的小曲,调子缠绵悱恻,却让我脊背发凉。
  我们停下时,女人也停止了哼唱,缓缓转过身来,抬头看向我们。
  女人的脸并不似那些女鬼枯瘦,反而如活人一般,称得上貌美,她生了一双杏眸,眼尾下垂,鼻梁上一颗小痣,那是同我梦里简锦一模一样的脸。
  她的目光掠过我们,落在李金照身上。
  “都长这么大了…”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水波荡漾的回音,“既然离开了村子,为什么又回来了呢?”
  她又看向我,目光在装赤莲花的箱子上略过,抬眸看向我的脸,微微一笑。
  “心上人仍在身侧,真是让人羡慕。”她轻叹道,“罢了,这花,就留着赠予所爱之人吧。”
  我这才明白那些纸人为什么会抢我身上装赤莲花的匣子,原来那些纸人是根据简锦的意念行动的。
  李金照平静的看着她,并没有说什么,天彻底亮起来时,湖面起了些变化,如浓墨被稀释,缕缕黑雾升腾而起。
  简锦的身体也随着阳光泛起黑色的烟雾,就在这节骨眼上,那少年不知从哪儿又冒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