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没什么反应,她只是问我,魔和人在一起的结局会怎么样。”师傅耸耸肩,“我告诉她,魔的欲望会随着时间的增长,变得越来越贪婪,等到她承载不住时,就会控制不住自己身体里的魔气,被其反噬,最终,不仅会毁灭周围的一切,也会把欲望的源头毁掉,如果她的欲望是权,是这个世界,那她便可以放手纵容魔气侵蚀…”
  他说到这,顿了顿,笑着看向我:“可惜啊——她的欲望是你,而你十四年里教给她的爱,是内敛的。”
  “所以,也可以解释为,为了不让你被毁掉,她只能去死。”师傅摇摇头,颇有些夸张的感叹,“哎呀,还真是段凄美爱情故事。”
  线头抻不断,勒在手指上生疼,我抬起头看他,看着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
  原来从他把我带回来的那一刻,他的计划就开始了,我和李金照,甚至我们的感情,都不过是他棋盘上的棋子。
  我师傅姓江,叫江不争。
  我不知道他今年多大了,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在那一天出现在被山贼屠戮的村子,我只知道,那天他拉住我的手,把我从火海带了出来。
  他给了我一条命,说,何箐,以后我就是你师傅。
  他带我上山,给了我可以安居的居所,然后挥挥手,又去过他的逍遥日子,他不愿被条条框框约束,说人生便要肆意。
  偶尔来看我时,也是一副懒散模样,他好像什么都不在意,活着挺好,死了也拉倒,心情好时会教我剑,心情不好时去擂台切磋,赢来的奖品他懒得看,都塞给我。
  后来他带来李金照,说是在山下随便捡的,让我好好照顾,我问李金照的身世,他一问三不知,就连金照这名字,也是他当时翻书,翻到这两个字取的。
  我有时会羡慕林师兄和他师傅的相处模式,他师傅对他好,会耐心的教他练剑,习字,娶媳妇时,还会叫林师兄拿糖来给我们吃。
  我们仨吃着糖,讨论师傅什么时候能娶妻,叫我们再吃一顿好吃的。
  李金照摇摇头,说:“没希望了,上次我看见有人给师傅送剑穗,师傅接都没接,说,师妹的剑穗挺别致,可惜比隔壁山门的狗尾巴草还丑三分。”
  李金照模仿时连他的假笑都模仿出来了,我哈哈笑着,又听林师兄说:“上次师叔夸他剑法好,想和他学习,他却说什么,这招叫血溅三尺,想学?先接我三剑不死再说。”
  我们都觉得师傅这样的性格实在难以找到真爱,于是跑去问他的理想型,他撇了我们一眼,说:“我克妻。”
  林师兄恍然,和我们说:“我知道你们师傅为什么不娶妻了!”
  我和李金照大为震惊,又听林师兄给我们分析:“你们师傅这个人,平时最爱扮猪吃老虎,他表面好像什么都不争,但其实什么都往自己口袋里装,你们看,他贪财,爱权,可他的脖颈上,却总是挂着一个被烧黑的铜钱,偶尔晃出来,又叫他放回心口位置。”
  我和李金照点点头,忙问:“那代表什么呢?”
  林师兄自信一笑:“代表他是个老抠,不舍的花钱呗。”
  小小的我们信以为真,现在的我发现错的离谱。
  那铜钱既然一直在,便是对他而言十分珍贵,定然是有更深一层故事的,但我现在无法去探究。
  他找到我,特意同我说养魔这件事,便是要我跟着他的话说下去,他帮李金照隐去我的记忆,却又在话里行间提醒我恢复记忆,那应是帮李金照的好处已然得到,只差我身上的了。
  他真是用时间下了好大一盘棋。
  “我该怎么做?”
  师傅没直接回答,反递给我个铜镜:“想不想看看,要是你死了,李金照会怎么样?”
  我接过来,便看到镜上映出的幻境。
  那幻境里,我看到了我自己的身体,而李金照站在我的身旁,直直看着尸体心口处的伤。
  她不哭也不喊,只是轻轻的合上“我”的眼睛,用袖子擦干净“我”脸上的血。
  她的语气温柔:“师姐,你睫毛上沾血了,我帮你擦掉。”
  接着,她把“我”的尸体裹进自己的外袍,像小时候,我背她下山看大夫那样,一步步走回门派。
  路上有人想帮忙,她也只是微笑拒绝,说:“师姐不喜欢别人碰她。
  我笑了笑,想她占有欲还挺强,可笑很快便僵在脸上。
  我看到她每晚给牌位喂糖饼,第二天早上又对着剩下的饼轻声道:“师姐挑食,又剩饭。”
  也看到她练剑,却故意让剑气反噬,右眼失明,把自己练成傀儡一般。
  那不是活着,更像是一场折磨,可折磨不仅是她,也是我。
  我放下镜子,抬头看向师傅,他指尖正转着那枚焦黑的铜钱,嘴角噙着笑的看我,铜钱边缘的红线垂落,随着他晃动的节奏轻摆。
  他这么做,可能是怕我一个激动,整个什么阵法把自己的命也送进去,那样,他想要的东西就也得不到了。
  果然,他开口道:“你看,你若以身陨换她长生,也不过是悲剧一场。”
  “不如和我合作,我有个办法,能叫你们活着团圆。”
  我点了点头,他的右手便突然如鹰爪般刺入我心口,我疼得眼前发黑,却见他从血肉中抽出一缕金丝,又拿出一枚铜钱,随手缠在上面。
  这什么玩意?
  我身体里怎么会有线?
  似乎看出我的疑问,他答道:“这灵金线啊,一根能熔三枚锁魂钱,我也不多要,只收你一枚~”
  原来是为了这灵金线。
  他将那缠了金丝的铜钱小心收好,又缠了一枚给我,可这次却缠的一点也不认真,松松垮垮,丢过来的时候我还差点没接住。
  差评,给此人一个大大的差评。
  “魔魂我已和灵金线一起附在铜钱上,现在你的东西已经齐了,就差阵法,这阵法要求嘛…”他从兜里掏出来一张有些破旧的纸,给我,“在这纸上。”
  我小心的展开一看,倒吸一口凉气,这里面的内容,写的实在是…
  太丑了吧?简直像狗叼着毛笔瞎画的。
  我一言难尽的看了一眼师傅,真想把我的那几本字帖送他练练。
  第7章 七件
  自从发现自己被师傅算计,我便直呼其名,江不争。
  江不争本人对此并无意见,他得了那铜钱后心情颇好,我提的几个问题竟也耐心答了,比如这灵金线的来源和作用。
  灵金线可制傀儡,连通人的魂魄与身体,是宁玉族人特有的天赋,不过随着宁玉族的衰落,灵玉线的能力也越来越弱,若非是李金照的魂魄自愿选择我,我就算把灵金线全抽出来,也不够用。
  我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这层身份,江不争说知道了也没什么用了,顶多可以增加一个编织爱的好。
  最后,他告诉我,李金照复活需要一具身体,不然魂招来了都不知道住哪,若是进了狗身体,我俩后半生就要人狗情未了,他是不太介意,问我意向如何。
  我果断婉拒,他便向我推荐了南城的婉娘,说此人捏骨塑身的手艺堪称一绝,只是价钱贵得令人想砸了她的门帘。
  我点点头,果断伸手朝他借钱,江不争的嘴角抽了抽,可能是想骂我,但最后还是给了我一袋钱。
  之后我一路奔波,终于在三日后到了婉娘家。
  开门的是一位约莫十七八的姑娘,她穿着身鹅黄色的襦裙,手腕上戴的两串宝石镯子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好奇的看着我,问:"你找谁呀?"
  我答婉娘,她便点点头,朝里面喊了声:“婉娘,有人找你啦~”
  她喊完,回头对我笑笑:“姑娘同我来吧。”
  我便跟着她一路穿过回廊,进入内院。
  院内装修的比外面用心许多,汉白玉铺就的小径两侧,种满了珍奇花草,假山流水间还点缀着琉璃灯盏。
  我在椅子上坐下,那婉娘推门时,带进一阵松木香,她穿了身红裙,戴着半边的银制面具,我本以为她是个温柔内向的女子,毕竟江不争和我提起她时,说的是:“婉娘连发脾气都像春风拂柳,绝对的好说话。”
  结果她在看到我时就蹙起眉头,两步上前,捏住我的下巴问:“何锦之家的?”
  指甲掐进皮肉,有些轻微的刺痛,她的眼神里带了些嫌弃:“那老东西居然还能有后代,不过灵力弱的要死。”
  江不争又坑我。
  哪里是春风佛柳啊,分明是个红辣椒,你不碰还往外喷辣椒粉的。
  她提到的这什么何锦之,我连听都没听过,刚想开口询问,却见她松了手,转身坐到椅子上去剥橘子。
  我请问两字刚冒出来,她便已甩手丢来一橘子皮,正中我眉心。
  我有些无奈的接住,听她道:“咱俩几百年前是一家,论辈分,我是你奶奶的奶奶,不过太麻烦,就不要你叫那么大的辈分了,叫声奶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