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她正要打字质问,却大拇指一顿。
  尤雍奇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若是她选中挑衅的人因她而产生任何情绪波动,都等于正中她的下怀。
  对待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冷眼相对,何必浪费感情。李衡正要直接拉黑这个账号,对方却又发来一条信息。
  你已读了,小衡。
  该死,忘了手机点进短信对方会知道消息已读。
  对方不依不饶,继续发。消息框开始一条条蹦出来。
  :小衡,你知道铭昕还有个姐姐吧?她没办法回去继承公司的。
  :你如果对钱有兴趣的话,找我也可以呀。
  :你知道,我最疼你了。
  李衡冷笑一声,这简直就是故技重施。大学时候自己已经栽过跟头,何必又在这里浪费时间。
  她最终没有回应,将尤雍奇的手机号拉入黑名单。
  微信却突然开始冒消息冒个不停,好友申请几乎是几分钟一个。全是以前的同学,甚至是高中同学也开始发起好友申请。
  这绝对是尤雍奇的手笔,她这个人从大学时候就是如此,不达目的不罢休。
  那时候李衡不愿收花,她就天天请李衡的室友吃饭,时不时就请喝东西,久而久之,尤雍奇已经越来越正当地出现在李衡宿舍,几乎成为李衡的室友之一,室友彼此之间开玩笑,还会说:“李衡,怎么今天我们的新室友不来找你了?喔~应该是你的,女朋友~”
  李衡只好笑骂:“别瞎说。”
  但不知道怎的,自从李衡和尤雍奇在一起之后,室友们又突然形成了自己的联盟,宿舍内似乎蒙上了一层天然的屏障,不再接纳李衡了。
  以至于后来李衡做任何事情都和尤雍奇绑定在一起。
  尤雍奇其人,不在一起时只觉得种种行径浪漫不羁,鲜花礼物收到手软,李衡也学着开始给她准备礼物,暧昧时期两人似乎成了所有人祝福和羡慕的一对爱侣。然而在一起后李衡却逐渐意识到诸多不善。
  一次,寝室出去吃饭没有叫李衡,她学习回到宿舍发现没人。本来是一件小事,她随口跟尤雍奇提了一嘴:“挺奇怪的,以前宿舍聚餐都是一起的。”
  结果平日里柔情蜜意的女友听完后,用手指绞住李衡的长发轻柔缠绕把玩,接着整个人靠在她肩头,手好似毒蛇攀住大树,森森地缠绕:“是呀…小衡你随便伤害我无所谓,我都能包容你,但是你这个性格上了社会是不行的。你看,连你室友她们都…”
  李衡听完视线直接对上,“我伤害你?你在说什么?”
  尤雍奇却突然变得楚楚可怜,“小衡,你怎么这样凶。”
  她一贯爱用这样的说辞,一旦李衡抓到了一点她话中的异样,就会立刻被这样的行径掩盖过去。
  然而李衡早已被她这样长久的反复折磨得快要崩溃,咬咬牙又问:“尤雍奇,我只是在问你问题。你刚刚说的伤害是指什么?”
  尤雍奇极为敏锐,立刻意识到李衡此番是认真的,李衡曾对自己有的怜惜和顺从竟然敢就这样消失?她如同毒蛇吐信露出獠牙那般转换态度,几乎是瞬间就开启了自我保卫:“你现在不就是在伤害我吗?我对你还不够百依百顺吗?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满意啊?”
  李衡愣住了,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一个问题会伤到恋人,她长久以来的世界全靠尤雍奇构建,尤雍奇说往北她绝不会往南。此刻她甚至都怀疑起自己来了,难道真的自己对尤雍奇就那么坏?就那样不堪?
  尤雍奇一看策略起效,更是声泪俱下:“一直都是我在付出呀,小衡,你有没有在乎过我喜欢什么?我本来是很善良很温柔的人,和你在一起以后我都变成这样了…你还要怎么折磨我才够?”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此时恰好下课,铃声一响,学生、职工纷纷从教学楼实验楼走出,有不少人好奇地望过来。
  李衡感觉大脑轰鸣不止,室友中的两人恰好路过,她们似乎有些犹豫,又在瞬息间彼此对视后下定决心走过来。眼见她们靠近,李衡下意识想要求救。
  求救。李衡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就在这思绪差池之间,尤雍奇已经被室友安慰起来了。
  室友中一位女生是寝室长,竟反过来教育李衡:“尤雍奇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还三番两次这样伤她啊?”
  李衡:“我没有…”
  寝室长打断她:“你们的事情我们也不好说太多,你还是想想怎么给尤雍奇道歉吧。”
  李衡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滴滴滴——
  李衡猛地睁眼按掉闹钟。
  她一如既往地起床洗漱,却在最后望向镜子时停顿。
  褪去稚气的脸庞,却在五年后仍然会因为那时的事情午夜梦回而惊醒。李衡带上框架眼镜,收拾好出门。
  摇晃的地铁上她打开社交软件,置顶的林耀关心道:衡姐,公证都做好了。要不然今天请个假吧?
  李衡回复:没事。
  昨晚多亏了林耀,两人商讨后决定将朋友圈公证,并交由法律渠道要求尤雍奇删除朋友圈。这样既不需要和尤雍奇有过多的瓜葛,也能保证那条好友圈最终会删除。
  昨晚的梦境太过真实,她能够回想起当时的风声,路边的枝叶伴着湖水的潮气轻轻晃动,校园内的湖水倒映着蓝天白云,偏偏鸟雀掠过后泛起阵阵涟漪,叫人看不清晰水中的景象。路人带着或探究或好奇的目光看过来,而李衡无从解释,这一切都让她感到无措。室友的行为又更是叫人如坠冰窟。
  地铁上的人群上上下下,人们冰冷而麻木地凝视着面前的手机,不交谈也不看向旁侧,就这样一厢一厢向城市输送着运行的血液。
  李衡靠着车厢角落微微出神,尤雍奇的出现如同鬼魅,烦人而神出鬼没,专为吓人而来。然而细想起两人是为什么分手,却并不模糊。
  自那天尤雍奇哭着被室友带走后,两人的关系如同一辆失速的列车,冲向无人知晓的尽头。李衡时常感觉自己如同被蛇层层缠绕,每当她想要求救之时,就会发现所有人都站在了尤雍奇身边,她只能识时务地闭上嘴,随后人们似乎又回归到原本的状态。只要忽视这些不舒服的感觉就好了,只要不讲话,一切都会过去的。
  尤雍奇总是不厌其烦地用柔情似水的语调说着“小衡,你呀,就是太不懂了…”,随后教导她在恋爱中该如何做,有时李衡明知是尤雍奇错了,却将错误全都揽到自己身上。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无意义而无目的,只要抛弃一切想法,只要无尽地赞美、追捧这位如同太阳般夺目耀眼的女朋友就好。
  她开始整夜地失眠,有时会莫名地头疼。但只要待在尤雍奇这里就是安全的,只要不说自己的想法就没关系,只要不吵架就可以再继续下去。
  只有在尤雍奇身边才是安全,只有尤雍奇,唯有…尤雍奇。
  直到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一天,李衡照常陪着尤雍奇逛街。从前李衡根本没有兴趣踏入的高档商场,如今她也习以为常,却对琳琅满目的商品视若无睹。
  尤雍奇还在选香水,她等待着sales将试香卡片喷好后递上,随后笑颜如花,捻着卡片往李衡面前轻轻一晃。
  香气扑鼻,李衡眼前似乎又出现了怀抱着玫瑰花束、站在宿舍门口等待的尤雍奇。
  层层叠叠、娇艳欲滴的玫瑰席卷而来,无尽的红携带着难以言喻的重压几乎要将李衡整个吞噬,咚咚咚,心跳越来越快,心跳声震耳欲聋,几乎如同警报声拉响一般,她马上就会在这片红海中溺亡。
  她胸口起伏,猛然大口喘气,是身体方才忘记了呼吸。
  尤雍奇只是扫她一眼,嗔怪道:“小衡,你好没品位呀…”
  Sales察觉出李衡脸色苍白得有些过分,关切地递过来一瓶水,李衡没有接,只问:“卫生间在哪里?”
  Sales一给出具体方位,李衡转头夺门而出,丝毫没有顾虑到尤雍奇。
  李衡猛地推开隔间的门,猛地躬下身去,喉间挤压出呕吐物:“呕——”
  她满头大汗,无法控制异物涌出的感觉,只能张开嘴让一切倾泻而出,手摸索着让自己勉强扶住马桶后面的石台才不会倒下去,她想:我还没有和雍奇说我要离开一下,我还没有…
  尤雍奇要求李衡不论去哪里都要报备,更不允许李衡擅自离开。
  然而耳鸣随之而来,李衡颤抖到无法停止,天旋地转。她一阵脚软,最终跌坐在隔间,抱着商场马桶继续吐下去。她什么都听不到了,似乎有人搀扶,又似乎没有。
  但是她听到了。
  她听到了来自尤雍奇的声音,那声音轻轻的,忽远又忽近。
  “小衡,你这样脏脏的,我一点都不喜欢了。”
  “前方到站是…”
  李衡如梦初醒,一切意识都回来了,她在倒数最后十秒才想起来到站,连忙挤到门口下地铁,方才已经上车的人们不得不让开,纷纷报以白眼和咋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