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虽然杨惜现在简直饿得想啃人,但是听说原主的娘受了惊吓不省人事,身为人子,如果先坐下用完饭才过去,实在不孝,反正也饿了大半天了,不差这一会儿,还是先随她过去。
  轿辇在前往王淑妃所居的荣熙宫时,路过了司天监。
  司天监门口站着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他手拄禅杖,一身青色的衣袍,衣袂飘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
  杨惜不经意与他对视了一眼,看见他的脸庞病白瘦削,双眼深邃,仿佛能洞察世事。
  这时,那老者上前一步,向杨惜行了一礼。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杨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一旁的掌事太监称心轻声提醒道:“殿下,这位是孔仪宣,国师大人,在司天监任职。”
  国师,就是影视剧里那种善于占星卜卦,观风断吉凶的那种人咯?
  杨惜摆了摆手,示意孔仪宣免礼。
  “殿下身上……有天命的气息呢。”
  孔仪宣神情激动看着杨惜,右眼淡金色的瞳眸快速转动了几轮,声音发颤。
  杨惜这才惊讶地发现孔仪宣的右眼居然是重瞳,史书上记载的许多身怀奇异才能之人都有些与常人不同的特殊貌征,看来果然如此啊。
  杨惜听完孔仪宣的话,有些疑惑,“天命?”
  “就是龙气。”
  “殿下与大燕江山的气运相连,日后定能顺利继位,登基称帝。”
  杨惜:“……”
  杨惜有点无语凝噎。你既然都知道我是太子了,你自己听听你这和废话有什么区别啊,本来以为是个什么大师奇人,没想到只是个油嘴滑舌的谄媚之徒。
  对太子说“你以后能当皇帝”就好比对富豪刚出生的儿子说“你以后会有很多钱”一样,预言得很好,下次别预言了。
  “殿下以为……太子就一定能称帝吗?”
  “当然不是,放眼前史中,有多少太子到死都没能坐上那个位子啊。”
  孔仪宣似乎看出了杨惜的心中所想,轻笑了一声,接着道:“奇的是,微臣一月前远远见过殿下一面,那时殿下身上可毫无天命的气息啊。”
  听了这话,杨惜凝眉思忖了起来。
  一月前自己还没有魂穿过来,孔仪宣说那时萧成亭身上没有天命的气息,好像还……挺准的?原书里萧成亭确实到死都没能称帝。
  而孔仪宣说现在自己身上突然有了天命的气息,难道是在暗示自己这个穿书而来的灵魂有称帝的希望?
  虽然杨惜压根儿没觉得自己能胜过萧鸿雪,但他见这孔仪宣谈论起江山储位来毫不避讳,对他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笑了笑,“那就借国师吉言了。”
  轿辇继续向前行去,孔仪宣对着轿辇躬身作礼,目送一行人消失在视线中,方才直起身。
  这时,一个站在司天监门后许久的人,自阴影中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
  “国师大人,怎么样?”
  “确实如殿下猜测的那样,太子身上有一股非常陌生的生魂气息,他这具躯体的寿命线本来已经中断,却又被‘天命’给强行粘续上了,真是不可思议。”
  “哦,那也就是说现在的太子其实被人夺舍了?”
  “正是。”
  “那这‘天命’可是这个生魂带来的?”
  “暂时还看不出来,但殿下您知道的,微臣的术法对身怀‘天命’的人不起作用。”
  “若是以前,微臣还能以术法襄助殿下,惑乱太子心志。现在……只怕是无能为力了,此事须得靠殿下自己想办法。”
  “是吗,那可真是……麻烦了啊。”
  萧幼安眯起眼,轻声喃喃道。
  他稚气未脱的脸上是一副阴鸷的表情,手指轻轻拨弄着自己腰间的流苏穗。
  第20章 情衷
  杨惜刚走进荣熙宫的寝殿,就看见睿宗正背着手,站在王淑妃的床榻前。
  “是凤皇啊……你来了。”
  睿宗听见动响,转过身。
  杨惜望见他两眼布满了血丝,眉间是化不开的忧郁和愁绪,颔边还有些细碎的青色胡茬,比起之前憔悴了不少。
  “见过父皇,儿臣来看看母妃。”
  “你母妃身体应无大碍,她向来胆子小,只是被吓晕了。”
  睿宗抚着床榻围栏上的雕纹轻叹一声,爱怜地看着王淑妃的侧脸。
  “凤皇,你陪着你母妃,朕去永宁宫看看杜嫔。杜嫔平日和姜昭仪最要好,昭仪还在孕中时就许诺让孩子拜她为干娘,如今出了这种事……杜嫔想到自己也食用过那碗饺饵,悲恸欲绝,当场呕血,现在还不省人事。”
  杨惜听了这话,心道睿宗果然分外疼爱王淑妃和萧成亭母子俩啊,虽然王淑妃和杜嫔都晕过去了,但那位杜嫔的情况听着显然要严重许多,可即使这样,睿宗依然选择先来荣熙宫探望王淑妃。
  有对如此相爱的父母,刚出生就被老爹钦定为太子,被溺爱得从小到大没听过一句重话,难怪萧成亭生性骄纵跋扈。
  可惜他这幸福到显得有点虚幻的人生很快就要急转直下了……杨惜摇了摇头。
  “……父皇,那位柳贵卿,可招供了?”
  杨惜实在好奇柳贵卿做出这种恐怖行径的动机,难道是爱睿宗爱得死去活来,眼见其他后妃为睿宗诞下婴孩而自己不行,所以心生妒火?
  “尚未……朕将他拘在了慎刑司,那边回话说已动过刑,但柳梦书矢口否认,朕打算看过杜嫔后亲自去审。”
  “父皇不若把此事交给儿臣吧。”
  杨惜状若不经意地从桌案上的点心碟中捞起了几块糕饼送进嘴里,鼓着腮颊说道。
  他是真的很好奇这柳贵卿何许人也,羸弱文人、断袖、自荐枕席、碎尸婴胎包进饺饵,简直叠满了扭曲变态的buff。
  可柳梦书身为柳博士的独孙,就是后天长歪了,有那样一位清正严肃的爷爷,也不至于歪成这样吧……杨惜感觉这件事绝对不简单。
  因为古代没什么娱乐活动,他天天净在显德殿吃吃睡睡也挺无聊的,索性担起储君的责任,替皇帝老爹分忧,顺路去打卡一下那位颇具传奇色彩的柳贵卿。
  “父皇为政事操劳已是心力交瘁,后宫之事本不该再惹父皇劳心。因此事实在骇人,柳贵卿又是男妃,身份特殊,其余后妃也不好与之接触,不若让儿臣去审,儿臣不怕。”
  “父皇憔悴,儿臣心疼父皇,愿为父皇分忧。”
  “好,朕的凤皇长大了……”
  睿宗先是一愣,而后目光柔和地看着杨惜。
  杨惜对上睿宗的眼神,发现其中除了长辈的慈爱之外,更多的……是怀念?睿宗似乎是在透过自己的脸看另一个人。
  怀念谁呢?这张脸应该随了生母,可睿宗与王淑妃朝夕相处,何来怀念之说?
  杨惜感觉有些奇怪,但也没有放在心上。睿宗走后,杨惜走到王淑妃榻前,用绢帕细细擦拭了她鬓角的冷汗,为她掖了掖被角。
  他握着王淑妃的手在榻边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带着称心和几个侍从一同前往慎刑司。
  慎刑司位处皇宫一隅,仿佛是被刻意隔离出来的一片区域,四周红墙耸立,砖瓦上布满了斑驳青苔。盖因它见证了宫廷中的许多权力斗争、人性善恶之故,充满了一股阴森肃穆的气息。
  慎刑司前院只立着几株枝叶稀疏的老树,空得有些压抑。杨惜拨了拨自己右耳垂上那串金色珠链,由侍从引路,走在那略显坑洼的石板道上。
  往前走了一段路,杨惜突然清晰地闻见了一股混合了霉味、血腥味的陈朽气息,皱起了眉头。
  远处的楼宇内时不时传来几声正在接受审讯或刑罚的犯人发出的呻吟和痛苦哭喊,令人心惊,连空气都变得凝重起来。
  一行人刚要走进羁押着柳贵卿的那间审讯室时,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喊:
  “娘娘,娘娘,您不能去啊,慎刑司是血光之地,您刚出小月,见不得……”
  杨惜转过头,看见一个嫔妃打扮的女子快步向这里走来,满头簪钗环佩叮当作响。
  女子身后跟着一个小宫女,在极力劝阻她继续前进,她却置若罔闻,眼看就快要赶上杨惜一群人了。
  杨惜见状,连忙命身边侍从和慎刑司的看守和他一起悄声躲在审讯室那扇绘着獬豸的彩屏之后,“嘘,先看看情况。”
  审讯室内光线非常昏暗,好在还点着几盏油灯,虽然光芒微弱,但能勉强视物。
  借着油灯的光,可以看见房间的墙壁上都悬挂着各式各样的刑具,有的还在往下一滴一滴地淌血,那嘀嗒嘀嗒的声响听得人不寒而栗。
  柳梦书身上那一袭白衣已俱是斑斑血渍,他嘴唇青紫,阖着眼,背倚墙壁,安静地坐在一堆潮霉的稻草上。
  “柳子元!”
  姜兮不顾身后宫女的劝阻,大步迈进审讯室,将门一关,把宫女挡在门外。然后,她语气愤激地对蜷缩在房间一角的那个身影大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