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好……好得很!”
  “看来卑职这个‘无能庸医’是没有给宁国侯夫人看诊的福分了,卑职这就去回了圣上。但愿侯爷和世子请来的这位满口赏钱的‘高明’真能把夫人治好。”
  张逸之怒剜了杨惜一眼,然后冷哼一声,拂袖而走。
  一旁的贺钦无奈地看着贺萦怀和杨惜,摇了摇头,连忙跟上去赔罪。
  他儿子贺萦怀年纪不大,性情冷直,可他在<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摸爬滚打了几十年,是知道轻重的。
  张逸之再怎么样那也是圣上钦派到他宁国侯府的人,若是就这样挎着医箱回了太医署,传到圣上耳中,圣上若问罪起来他要如何回答呢?
  说陛下您派来的太医医术太平庸了,还不如臣在坊间随便寻的一个江湖郎中呢哈哈?
  谁知这张逸之也是铁了心的要走,贺钦劝了快几百步也没给人家劝住,跟在贺钦身后的几个丫鬟仆从也一路小跑,几人一直跟到了安排给张逸之居住的院落。
  *
  几人走远后,贺萦怀将剑佩回腰间,淡淡地扫了一眼身旁的杨惜。
  杨惜没有看他,只是淡定从容地捡起方才搁在一旁的药罐,继续指派身边的侍女仆从筛药煎药。
  一撮药末自杨惜指尖洒落的电光石火间,他突然一拍脑袋,惊呼一声。
  糟了,都怪那张逸之讲话实在气人,他光顾着和张逸之对喷了,差点忘记还有正事没做呢——那个不知被藏在何处的药人!
  他自昨日黄昏入府到现在一直都被钉在宁国侯夫人院中,看诊、和府中的老医官一起磋商药方、挑药、煎药连轴转。
  他想着先给久病的夫人治病要紧,反正张逸之也刚入府不久,那药人毒发照说没这么快,所以他想等这边安定下来之后立马去张逸之所住的院落转转。
  谁知张逸之今天来闹了这么一出。
  如果他铁了心要走的话,一定会带走那个药人,因为谁不清楚那个药人什么时候毒发,张逸之若真的就这么带着他出了宁国侯府,就像绑着颗定时炸弹上街闲晃一样,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杨惜立马放下药罐,向院门急匆匆地走去。
  经过贺萦怀的时候,贺萦怀伸手攥住了他的手腕,疑惑地发问:“去哪?”
  杨惜怕如实相告会引他生疑,毕竟现在连张逸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带来的那药人会变成毒尸,略微思索后,他答道:“哄人。”
  “哄人?”
  贺萦怀静静地望着杨惜,这个距离,可以清晰地闻到杨惜身上那股淡淡的药草香。
  “哄张逸之。”杨惜面不红心不跳地回答。
  “虽然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小人说的话确实有点过分,让他当众下不来台了。”
  “小人倒是贱命一条无所谓,但他好歹也是太医署院判,还是奉旨来的,小人怕给侯爷和世子添麻烦,还是去哄他几句意思意思吧。”
  贺萦怀没忍住轻笑了一声,“你当他是小孩吗?”
  杨惜急着脱身,已读乱回道:“世子殿下有所不知,其实每一个凶恶刻薄的丑男人心底都住着一个柔软的小男孩,只要愿意哄,一定能哄好的。”
  “小人这就去把张先生哄回来!”
  杨惜轻轻拨开贺萦怀的手,加快脚步向张逸之居住的院落走去。
  贺萦怀眯起眼,若有所思地看着杨惜离去的背影。一晌后,他借着轻功跃上墙头,悄悄跟在杨惜的身后。
  *
  这里一定是人间地狱……
  杨惜赶到张逸之所住的院落门口后,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往里一看,霎时间,他整个脑海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一个想法。
  一个身着粗布蓝衣、浑身俱是斑斑血迹的半大姑娘站在院落中央,嘴里嘎吱嘎吱地嚼着一截断手。
  杨惜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忘不掉那张脸了。
  那是一张视觉上比他以往看过的任何限制级恐怖血腥片都来得更为冲击的脸。
  没有五官,或者说她的五官被那大片密集得令人生理不适的脓疱给完全覆盖了。
  大片粉红色的肌肉直接裸露在外,飘飘摇摇地粘在她的颧骨和颔骨上。她绿色的牙床向外凸出,锋利尖长的、野兽一般的牙齿间掖满了猩红的血丝和碎肉。
  此刻,她弯曲着黑色的长指甲将那只断手箍在掌心,微微低着头,嘴中发出清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撕咬和咀嚼声。
  那两颗碧色的混浊眼球出奇的鼓胀,仿佛随时会从眼眶脱落。
  杨惜注意到她的手臂上全是用药后遗留的血疤和毒疮,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这一定就是那个被张逸之终年折磨的药人。
  来晚了……她已经毒发了!
  她周围横陈着五具男男女女的尸体,看衣饰都是在宁国侯府中伺候的侍女和仆役。
  明明俱被咬破了喉咙,但这些尸体的四肢竟突然诡异地痉挛、蠕动起来,似乎马上就要从地上爬起。
  院落中的门扇、廊柱、植被、假石山水等各处都被喷溅上了大块形状各异的血迹,连成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色的汪洋,杨惜乍看之下只觉得头晕目眩。
  他晕血。
  但是现在不能晕,不能倒,杨惜,要是在这里倒下了一切都完了!
  杨惜的唇色非常苍白,双肩颤抖,额头已经渗出了细汗。
  他手指紧紧地嵌在门框的镂格里以稳住身形,尝试着平复呼吸。
  这时,跌坐在距离那个毒尸不远处的石地上的张逸之突然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一边朝杨惜这个方向疯跑,一边面目扭曲地大喊道:“救命……救命!”
  “以前那么多……从来没有……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张逸之见杨惜站在院门口不动,挡着自己逃生的路了,直接猛地抓起杨惜的胳膊,向旁边搡了他一把,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外面跑去。
  张逸之用的力度很大,杨惜感觉自己的臂膊被他的指甲给抓得生疼,皮都应该被刮穿了。
  但他来不及观察伤势,因为那个身着白碎花蓝衣的药人毒尸已经将那截断手啃食干净了,她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杨惜。
  她嘴中发出了一声山猫似的尖细的叫声,又很像婴儿的啼哭,听得杨惜毛骨悚然。
  就在杨惜终于恢复了些力气,准备拔腿跑开的时候,那个蓝衣毒尸以一种恐怖的速度飞快地朝他扑了过来!
  第6章 自伤
  这毒尸的动作极其迅猛,用那双生着极长极尖利的黑指甲的手直冲杨惜面门抓来。
  杨惜抽出随身携带的一柄短匕吃力地格挡了几下,好几次险些被她挠咬到。
  那毒尸朝杨惜张着血盆大口,嘴中发出婴啼般尖细惊悚的嘶叫声,两排锋利尖长如鲨齿的牙间还残留着骨渣与肉屑,遮住她半张脸的乱蓬蓬的长发上挂着几条粘稠恶心的血涎。
  杨惜和这毒尸已近在咫尺,透过她脸上那片密密麻麻的粉色脓疱的缝隙,杨惜看见她那两颗碧色的眼球中似乎有许多细小的蛆虫正在蠕动着。
  “呕……”
  感觉以后要对所有丧尸片ptsd了。
  杨惜简直头皮发麻,胃里也一阵翻江倒海,但他强忍着这股强烈的恶心反胃感,竭力举着短匕格挡这个力气大得惊人的毒尸。
  渐渐的,他有些体力不支了。
  杨惜此时无比后悔自己放着一国太子不好好当,非要热血上头来宁国侯府凑这个热闹。
  来了也就算了,偏偏还因为害怕惹得有心人起疑,以及对自己的能力过分自信之故,连个随从也没带。
  其实杨惜原本计划的是先费一日功夫将宁国侯夫人的病情稳住,今夜就去秘密查探张逸之的院落,找寻那个药人的藏身之处。
  找到后,只要在侯府众人面前揭发张逸之将药人带入府中,就可将药人解救或者提前处理了,阻止尸疫的发生。
  杨惜虽记不清药人毒发的具体时日,但记忆中,那药人毒发没有这么快才是……张逸之不是才刚入府一天么,原书中应该是他入府一段时间之后,快临近除夕的时候才发作的啊。
  书里写这场尸疫让长安的许多百姓在最喜庆的除夕夜家破人亡,春联与挽幛齐挂,一时间整个长安城大红大白、大喜大悲交映,杨惜印象很深刻,所以如此笃定。
  这难道是他魂穿了萧成亭之后,对这个世界引发的蝴蝶效应?
  没想到只是这一个小小的时间偏差,他就快要把自己的小命给活活玩没了。
  咣当——
  杨惜一个恍神间,短匕被这毒尸打落在地,他的身体也瞬间失去平衡,直直向下倒去。
  杨惜还来不及站起,那毒尸就已经整个趴在他身上。
  一股浓郁的尸体腐烂的腥酸臭气扑面而来,熏得杨惜差点直接晕过去。
  就在那毒尸快要咬上杨惜脖颈的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通体莹白如霜雪的长剑直直插入了她的喉咙。
  贺萦怀将剑使力一掼,将她悬空钉在了墙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