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前院闻声赶来的弟子们看到眼前情景,都愣在了原地。
  司辰欢已用尽了所有力气,一阵天旋地转,径直倒下。
  在触碰到地面前,一人率先接住了他。
  司辰欢涣散的瞳孔里,映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他不知道自己其实笑了一下,那笑容在他苍白和沾血的脸上,有种触目惊心的味道。
  “别……别哭”
  他恍惚间听到了哭声,还以为是云栖鹤,想要安慰人,但其实他的声音其实很微弱的,每一个字都淹没嘴边涌出的血沫中。
  他眼前的世界已出现了重影,浑身力气全无,但司辰欢却还执着伸出手来,想要给云栖鹤擦掉眼泪。
  云栖鹤握住他挥动的手,贴在自己脸颊边。
  没有眼泪,没有悲伤,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冷寂和疯狂。
  “你会没事的”,云栖鹤死死将人揽在怀中,俯身在他耳边的承诺,深刻而笃定。
  如同神明的箴言。
  司辰欢还想说些什么,张开嘴却只有鲜血涌出,很快染红了两人一身白衣。
  “你们干什么,满堂仙门宗师,就眼睁睁看着弟子在眼前遇害!”花虞不可置信地起身,怒视四周掌门,没有人敢同她对上视线。
  她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荒诞和深深的无力。
  花虞正想朝司辰欢跑去,却被楚逢尘拉住,在她一把甩开前,有人惊呼出声:“快看,那是什么!”
  “那小子的伤,怎么会在愈合?”
  “……”
  突然升起的金光笼罩住两人,司辰欢胸前洞开的破洞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愈合、消失,快得如同错觉。
  已经逐渐涣散的瞳孔重新散发光彩,消散的灵力再次聚拢,无限生机在年轻的身体内勃发。
  司辰欢不可置信地摸向胸前,除了衣服尚有个破洞外,其他伤痕真的完全消失了!
  怎么可能?
  这枯木逢春,死而复生,近乎逆天改命的神迹惊呆了在场所有人!
  然而,一道轻微的闷哼声传来。
  司辰欢从震惊中回过神,看向身边的云栖鹤。
  然而一看之下,却见他面如白纸,大口大口吐出血来,胸前心脏的位置开始晕出血迹,转瞬便沾湿胸前大片衣服。
  就像是……像是心脏破了个洞一般。
  这无比熟悉的伤势,让司辰欢呆立在原地,浮现出某个可怕的猜想。
  他呼吸登时急促,拉过云栖鹤双手,掀起宽大袍袖一看,却见白皙手腕上空空荡荡。
  不可能!
  司辰欢顿了一瞬,又掀起自己衣袖。
  当看到右手腕上,那因伤势过重还没有彻底转移而消失的淡金色魂印时,他一切都明白了。
  大颗大颗的泪水从他眼眶中砸落。
  明明方才还让别人不要哭的他,抱着云栖鹤哭得无声而悲戚。
  “笨蛋……怎么能把自己炼成我的傀儡……不,一定还有救的!”司辰欢看着右手腕上的魂印,泪花朦胧的双眼爆发出希望。
  对,他同样学过魂印术,大不了再把伤势转移回来。
  他不要云栖鹤替他死!
  “不……”看出他的想法,云栖鹤沾血的手死死按住了他手腕。
  他此刻尚能保持冷静的目光,看向了首位一直无动于衷的白宗主,忽然露出冷笑。
  “玄阴令……咳咳就在我身上,我死了,你们永远也别想得到……”
  他边说边呛出大口血沫,生机快速逝去。
  断断续续的一句话说完,满堂掌门哗然一惊。
  玄阴令果然在云唳身上!
  可是,现在这小子要死了!
  或是冷眼旁观、或是幸灾乐祸的掌门们急眼了,以白宗主为首,直接挥袖拂开司辰欢。
  后者避之不及,重重飞了出去,砸在地上。
  云栖鹤失了倚靠,倒在血泊中,白宗主瞬移到他身前,快速锁住心脉,又给他喂了几颗吊命丹药,就按着他肩膀想要带他离开。
  云栖鹤的目光还是落在不远处的司辰欢身上:“你再伤他,大不了我咬舌自尽了。”
  白宗主大抵是生平第一次被人威胁,然而如今这小子危在旦夕,玄阴令的事又还没着落,只能咽下这口气,给洛家主使眼神,让他扶司机欢起来。
  洛家主:“……”,面如菜色地朝司辰欢走去。
  索性花虞眼疾手快,挤开洛家主,当先宝贝徒弟扶起来。
  “等等,你们要把云唳带到哪儿去?”司辰欢方一站定,便想扑过去把云栖鹤抢回来。
  然而白宗主已经按着云栖鹤,转瞬便消失在了厅堂。
  “不识好歹,白宗主是为了让那小子活命”,洛家主在一旁说风凉话,“至于你,安分守己地在你们鸿蒙书院待着,仙盟还能饶你一次。”
  司辰欢耳边嗡鸣,并没有注意他说了什么,只是愣愣看着云栖鹤消失的方向。
  他只觉心头血气翻涌,终于忍不住,一口淤血喷出,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
  司辰欢睁开眼,一片素白床幔映入眼帘。
  他眨了眨眼,一时忘了自己身在何方。
  “小酒儿你可醒了,吓死我了,你不知道你昏迷这几天担心死我了……”
  耳边犹如八百只鸭子吵闹,吵得司辰欢原本混沌的思绪更加烦乱,一时又莫名觉得这场景有几分诡异的熟悉。
  好像是他梦到世界话本,知道自己会提云栖鹤挡刀那次……
  对了!
  司辰欢猛地坐起身来,吓了床边的楚川一跳。
  “云栖鹤呢!”
  司辰欢抓住他的手不放,眼神希冀看着他。
  楚川的眼神可疑地闪躲,“这个嘛,你还是先多休息,文京墨说你身上的伤势虽然恢复,但神识还很混乱,需要静养……欸你怎么起来了?”
  司辰欢不顾他的劝阻,直接掀开被子穿上长靴,起身打开了门。
  然而门外,花虞恰好端着一个托盘想要进来。
  “师娘?”
  “乱跑什么呢?还不给我回去躺着,好好喝药。”花虞瞪了他一眼。
  司辰欢下意识头皮一麻,他不甘心看了一眼门外,最终还是乖乖转身,回了房间。
  追出来的楚川松了口气,然后就被他娘塞了托盘,一只手拧着他耳朵。
  “娘疼疼疼……”
  “疼什么,不是让你看好小酒儿,你再敢给我把人放跑……”花虞压低了声音,威胁着儿子。
  楚川肩膀一缩,摇头如拨浪鼓:“不敢了,绝对不敢了。”
  花虞还想说什么,然而司辰欢叫道:“楚晚舟,我的药呢?”
  她只好停下,眼神示意楚川把药端过去。
  药很苦,司辰欢一口气喝下,苦得舌尖都是麻的,两条眉毛也纠结得打架。
  “好了,你好好休息,这两天就不要往外跑了。”花虞盯着他把药喝完,又催促他上床休息。
  司辰欢原本只想上床装个样子,没想到头一沾上枕头,眼皮变得沉重,困顿感油然而生。
  在昏睡过去的前一刻,他迷糊想着:他的药里恐怕还加了迷药。
  再一次醒来,又过去了一天。
  楚川发现他睁开双眼,心里便打起了鼓,咽着口水坐在床边,竭力自然道:“小酒儿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司辰欢并没有起身,只是静静躺着,眼睛盯着素白床幔,也不说话。
  如此过了半晌。
  楚川终于受不住这诡异的安静,摸了摸自己发凉的手臂,终于一咬牙,自暴自弃道:“好了你也看出来了,是我娘勒令我不让你出去,还给你药里加了东西,兄弟也是没办法啊。”
  司辰欢这才转过了身,看向他。
  出乎楚川的意料,司辰欢面容上没有着急,没有不忿,反而出奇得冷静。
  仿佛将所有情绪都深敛在了平静的水面下。
  他这模样,反倒比发脾气还让楚川来得惶恐。
  就、太安静了,不像是小酒儿,反倒像是那个阴险的云唳。
  事实上,司辰欢并不如楚川想得那么沉稳,他只是强行压下所有的不安,语气冷静问:“云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都瞒着我?”
  楚川露出为难表情。
  “又不能说是吧,那我自己去找?”司辰欢起身,穿好长靴下了地。
  “这,你的药……”楚川看向放在桌上的漆黑药碗。
  司辰欢也停住脚步。
  两人都心知肚明,药里面加入了迷药的成分,司辰欢但凡喝下去,又得昏睡一天。
  偏偏这又是花虞交给楚川的任务。
  楚川暗骂一声,道:“你这倔脾气,我是阻止不了你的,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说完,一掌劈向自己脖颈,生生把自己打晕了过去。
  “好兄弟”,司辰欢感动了一秒,然后便把他外衣脱了,把人抱到床上盖好被子,假装是自己,桌上的药也倒在窗下的一片花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