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司辰欢眸子一动,又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他沉默地看向云栖鹤。
  云栖鹤反而蹙起眉,伸手将他拉了进来:“怎么脸色这般苍白?”
  司辰欢不在意地摇摇头:“无事,只是灵力损耗过多,倒是他,怎么在这?”
  他的眼神同齐阙对上。
  后者嗤笑了一声:“放心,我可不会打扰你们谈情说爱,只要云唳将答应我的东西给我,我立马就走。”
  什么东西?司辰欢以眼神问向云栖鹤。
  “先过来坐下”,云栖鹤拉着他来到外间方桌边,按着他肩膀坐下,给他倒了杯暖茶。
  司辰欢捧着茶,冰冷的手感受到暖意,眼睛都忍不住眯起。
  随后他见云栖鹤撑起一层结界,然后从储物戒中拿出了一具尸体。 ?!!
  司辰欢手中的茶好险没摔碎,他放下茶杯,蹭地起身,走到放置尸体的美人榻前,定睛一看,果真没有看错。
  这具尸体青面腐烂,上下牙床暴露在空气中,身形异常高大,仔细看去有几分莫名眼熟。
  司辰欢惊疑不定,隐隐冒出个猜想,然而这人的衣服却又不是紫衣白带,而是……嗯?这衣服怎么也有点眼熟,好像是、灵田管事的?!
  他正辨认之际,一道身影从旁边掠过,来到美人榻前,却在距离两三步时又猝然停止。
  从司辰欢的角度看去,见到了齐阙明显紧绷的肩线,他侧脖延伸到下颌的线条咬出鼓动的青筋,像是在死死忍耐着什么。
  司辰欢心中冒出点古怪的怀疑,他忽然想到一个被他忽略的问题。
  齐阙,也姓齐。
  “……父亲”,齐阙扑通跪下的身影验证了猜想。
  他跪得很低,是五体投地的虔诚拜法,死死低下的头却又在后脖扯出明晰青筋,像是藏了许多话想要说出口,如今到了喉间却被什么酸热的东西哽塞,于是只泄露出了几丝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声,听得人也眼底发酸。
  司辰欢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在这具狰狞行尸面前显得太过苍白,他侧过了身,心中却明白了齐阙长久以来的执念。
  窗外的流云聚拢又散,光束中纤尘飞舞,呜咽声在安静的房内响了许久。
  司辰欢和云栖鹤都没有开口,将时间留给齐阙。
  不知过了多久,齐阙直起身,他瘦削的肩骨顶着空荡荡的衣袍,擦了擦脸,然后站起身来。
  “多谢”。
  这是对云栖鹤说的。
  司辰欢忍耐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齐家主的遗体怎么会在这?昨晚不是留在落镜陵前,缠住白芷了吗?”
  这是最令他不解的,甚至让司辰欢一度怀疑自己记忆是否出错了。
  他仰着脸,看向云栖鹤。
  云栖鹤垂眼同他对上视线,忍不住身上去碰了碰他略显苍白的脸,然后在司辰欢诧异目光中,这才收回手道:“你知道,为何生前修为越高的修士,死后化作的行尸越凶悍吗?”
  司辰欢脱口而出:“这还用问,生前修士肉身强悍,金丹强大,化作行尸后金丹在鬼气侵蚀下融于己身,当然实力……”
  他话语戛然而止,猛地看向云栖鹤。
  后者点头:“嗯,行尸体内的金丹并不会立马消失,若是施以秘法,甚至可以保住金丹不被鬼气侵蚀,拥有和生前一般的修为,却又容易对付,只要将行尸体内金丹挑出,他便会化作普通尸体。”
  “可为何要这样……”话没说完,司辰欢忽然想起落镜陵中那三具诡异的棺椁,喃喃道,“是为了保护母藤的棺椁。”
  当他们想消灭母藤时,是齐家主的尸体最先跳出来截杀,而这具堪比渡劫期的行尸,除了三宗的宗主老祖之外,几乎不可能有人全身而退!所以为了确保对行尸的掌控,又保留了他的金丹。
  云栖鹤点头,赞赏地看向他:“不错,齐前辈的行尸之所以凶悍,更多在于那颗金丹,所以只要把那颗金丹拿出来,嫁接到其他行尸身上,再交换衣服,除非是熟悉两具尸体之人,否则谁会去怀疑呢?”
  他说着看向齐阙:“抱歉,我需要一个强大战力让药宗乱起来,齐前辈的金丹,我没有带回来。”
  齐阙摇了摇头,目光看向美人榻上的尸体,带着尘埃落定后的淡然,眉眼中的阴郁似乎都消散许多,“只要父亲遗体能入土为安,便了却我一桩心事。”
  “你要走了吗?”云栖鹤问他。
  齐阙点头,他上前珍而重之地将尸体放进自己专门准备的储物戒中,而后道,“我要带父亲回家,至于你和阴阳家的恩怨,到此为止,下次再见,便作陌路人吧。”
  齐阙站在窗外透进的光束中,周身轮廓泛着细碎的白晕,他神情淡然,同上一世那张扭曲癫狂的脸,相差甚远。
  云栖鹤的眼神有一刹那的晃然。
  “好”,他嗓音嘶哑了些,看着齐阙道,“珍重。”
  齐阙心中涌出些奇怪的感觉,明明云栖鹤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他却感觉对方的像是透过他,在跟什么人告别一般。
  齐阙想不明白,便也抛在脑后了,他道:“仙门路远,江湖不见。”
  然后便毫不犹豫地离开。
  云栖鹤侧过身,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
  直到齐阙消失在门外,云栖鹤这才转过身,看向欲言又止的司辰欢:“怎么了?
  司辰欢舔了舔唇,摇头了。
  云栖鹤笑了一声,“你是想说炼制金丹为己用,是鬼蜮邪修的做法?”
  司辰欢撇了撇嘴:“倒也不是,管它仙术邪术,只要能派上用场就行,只是,我觉得你有许多事瞒着我。”
  他说到后面,难**露出几分哀怨。
  明明他们一直以来同进同出,云栖鹤却背着他做了许多事。
  让司辰欢有种被蒙在鼓里的茫然,以及隐隐的不安。
  云栖鹤沉默了一瞬,“其实也没有什么,你若想知道,我说与你听。”
  然后朝司辰欢伸出了手。 ?司辰欢茫然,这是什么意思,说个话还要牵着手吗?
  他迟疑地将手放了上去。
  随后云栖鹤握紧,轻轻一拉,司辰欢整个人便扑在他怀中,感觉脚一轻,被云栖鹤打横抱了起来。
  “等等,拉手就算了,怎么还要抱着听?”司辰欢在空中扑腾。
  云栖鹤哑然失笑,往怀内按了按他不安分乱转的脑袋:“你身体不适,我们躺着说。”
  然后抱着人转过屏风,放到了内间的床榻上。
  这些床具云栖鹤早已换成了自己的,司辰欢被放到床上,登时如陷入绵软的云朵中,还想挣扎两下的身体瞬间就诚实躺平了。
  床榻微微一陷,是云栖鹤坐在了床边,他将司辰欢的头轻轻放在自己腿间,手上晕着灵力,轻重有度的给他缓缓按起太阳穴。
  司辰欢被按得舒服,如午后晒阳光的猫懒懒地眯起了眼,勉强维持着最后的理智道:“别糊弄我,快说。”
  云栖鹤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冷淡又悠长。
  “那是两年前的事了……”
  两年前,云唳十八岁生辰的前三天。
  他穿过曲折游廊,想再去问问父亲自己何时才能顺利解除婚约。
  然而厅堂内却已有客人,并且谈话似乎不甚愉快。
  “药宗一直挟持夫人制掣玄阴门,怎么会如此好心放夫人回宗?其中一定有诈,云门主要三思啊!”
  “齐兄,我懂你的顾虑,但那毕竟是我的妻子,而且我在莲池为她输送灵力时,已经再三探查,她体内绝对没有千丝藤。”
  “如此一来才更显诡谲,她身上绝对另藏玄机,云门主不如再请医修查探……”
  “够了,云兄一直怀疑在下妻子,莫非就是见不得我们妻儿团聚!”突然爆发的声音不仅让齐家主愕然,更令想要离开的云唳停住了脚步。
  他蹙了蹙眉,听到齐家主试探性问:“门主这是怎么了?”
  好一会儿,他爹略显疲惫的声音这才响起:“抱歉齐兄,近来许是操劳太过,又加上修为出了点岔子,有些忍不住心浮气躁……总之家宴一事,你不必再说,我也已经答应唳儿,他对母亲,亦是想念。”
  云唳听到了深深的叹息,然后,看到了从厅堂内出来的高大身影。
  云唳正处在游廊下,遥遥抬手,给一身紫袍白冠的齐家主行礼。
  齐家主看到他,朝他走了过来。
  比起长身玉立的云琅,齐家主更显威严,他容貌端正,给人凛然不可犯之感,若是以司酒的话来说,便是比最严苛的夫子还要凶上三分,然而当那双阅尽尘世的眼落到你身上时,却又能感受到无限的包容。
  “方才的话,你都听见了。”齐家主的语气笃定。
  云唳点头,恭敬道:“晚辈乃无心之举,我父亲的结界,也从不避开我。”
  齐家主点点头:“你陪我这个老头子,走一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