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方少爷被蛇咬的时候,陪同他的马夫兼小厮也在不远处等候。天色太暗,马夫也没有对付蛇的经验,不知晓这蛇有没有毒,只能去寻方老爷和方老夫人,以及镖师们,想看看是不是毒蛇,亦或有没有解毒的药物。
  谁知他们才刚到这里,还没分辨出是不是毒蛇,方少爷已然呼吸困难,唇色发乌紫,紧接着便咽了气。
  这下子,任谁都知晓那蛇是毒蛇。
  只是……
  按理说北方的蛇,这个时候还在冬眠期,到三四月份才会苏醒,怎么方少爷就这么巧遇到了一条没有冬眠的蛇?还是剧毒无比的蛇?
  唯一有两种可能,一是方少爷自己惊动了冬眠的蛇,随后被受惊苏醒的蛇给咬伤,另一种是有人想要害方少爷!
  前者是方少爷自作自受,后者……
  镖师目光看向方夫人,意思不言而喻。
  在场的人当中,若说最有可能动手的人,那必然只有方夫人,当然也不排除被方少爷打后,心生记恨的下人。前者的可能性最大,因为只要方少爷死去,她的孩子必然是方家唯一的‘根’,过上了‘升官发财死丈夫’的生活。
  虽然没有官可晋升,但她也不会再受方少爷磋磨打骂,毕竟便是方老爷和方老夫人,也顶多是骂几句罚她下跪或是抄经而已,饶是他们再尖酸刻薄,也不会亲自虐打,这是世俗观念所影响。
  若是丈夫打妻子,别人会说这是家事,若是妻子打丈夫,那定然是妻子不贤,可不论哪种,都没有身为公婆打儿媳这种事,若是传出去像什么话?
  当然,这也并不是说便不能以其他法子暗中磋磨儿媳,只是没有方少爷身为丈夫,那么有‘理’,可以表现到明面上来,乃至没有方少爷那么令人发指。
  动机有了,原因和目的也有了,所以方夫人的杀人动机很大。
  虽然他们内心不愿这么想,但很明显,比起所谓的恰好方少爷吃坏肚子,又那么恰好的起夜被蛇咬,他们更怀疑是方夫人起了歹心。
  原因除上以外,他们还回想到之前他们询问方夫人,她所表示的态度和话语,现下想起来,怎么都觉得有嫌疑。
  一般人被欺负,要么会因此产生愤恨,要么是防抗,亦或是因为种种理由不能反抗,进而变得麻木。
  方夫人所表现出来的是变得麻木,但是她所说过的话中,却又谈及‘她儿子是方家的根’,这很难不让人多想。
  即便他们没有把这事道出,可方老爷和方老夫人也对方夫人产生了怀疑,所以此时正在目眦欲裂地痛骂方夫人乃毒妇,表明要报官,让方夫人这个毒妇血债血偿。
  萧衍看得明白,方老爷和方老夫人虽然没有证据能够表明是少夫人所为,但这也不妨碍他们打算将心中的悲痛和痛苦,发泄到方夫人身上,这样他们的心情才能好受一些,更何况若是如此,得利之人只有方夫人。
  让萧衍感到奇怪的是,一般来说,方夫人应当喊冤才对,可她除了小声啜泣之外,竟然一言不发,没有为自己辩解,这让她的处境愈加不妙,也让旁人看了纷纷皱眉。
  莫非这是方夫人心虚?还是方夫人已然做好以命换命的准备?
  出了人命,众人只能赶往临近府衙,本来镖师想让萧衍和萧宸走,毕竟会试在即不能耽误,可方老爷和方老夫人不说本身就是见不得旁人好的人,如今他们的儿子死了,自然也不会让别人好过。
  所以不论镖师们如何说明,他们都一口咬定,他们也有嫌疑。说不定是他们见不得他们儿子好,日后能够成为官老爷,素日相处多有龃龉,这才心生记恨,伙同方夫人杀害他们儿子。
  言辞中,竟把他们和方夫人,说成是男娼女盗,起了歹心的奸/夫淫/妇。言语粗鄙至极,令人生厌。
  如此,萧衍和萧宸也只能同他们一道同行,只不过萧衍也并非随意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还要忍气吞声之人。
  “你们且知晓,依我朝律令,诬告者着刑处之!吾乃同为功名在身的举人,凡诬告者更是罪上一重!虽然我很同情你们的遭遇,可有些话,并不是你弱便有理,能够肆意污蔑他人。望二位好生思量再开口,莫要肆意攀咬。”
  萧衍也知晓,只要去了官府,他们的身份便会暴露,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拿来警告方老爷和方老夫人,叫他们心生忌惮,耳根子也能落得清净。
  至于他们会不会因此拖延时辰?这个便要看官府的办案速度。
  再者,若是如此,他们也并非全然没办法,谁让上边那位,已然看好他?请凌兄帮忙在其中运作,也不会因此而耽误。
  不得不说,权势真是种好东西,难怪很多人对此趋之若鹜。
  -
  临近的府衙为某处州府下的县衙,看着比他们的县城还要小些,就连县衙也颇为破败,好在县衙的衙役倒也很尽责。
  报案流程无非击鼓鸣冤,随后衙役和县令听闻后便上堂审问,当然,这些仅仅为世人对报官流程的脑补,实际上没有哪位县令天天蹲守在县衙坐堂,然后等着别人报案,有时候他们还要外出走访,体察民情。
  很不巧,他们来的时候,县令恰好刚外出,可是死者都被抬到衙门前,衙役也不好叫这些外乡人待晚些再来,只能叫人将尸体运送至府衙内,由仵作验尸。
  他们被请到县衙内吃了些茶,期间,这些衙役忙碌无比,什么谁家的田地多占了一些,另一方又说根本没有这回事,只是那人想要占便宜借机生事,两厢争论不休,进而从两家事衍变成两个村子的纷争。
  什么东家的驴子丢失,怀疑是西家的人偷去卖掉,因为对方曾偷过他家下蛋的老母鸡,有过前科,而后将人扭送官府,结果竟是因为东家忘了给驴子喂食,所以驴子自己跑出去寻找食物。
  再比如住在村口的一户人家频频丢失财物,这户人家的口碑不是很好,同村里人不合,他觉得村里人眼红他家有钱,心生歹念。经过调查,原来是他孙子迷上了赌/博,欠下了一屁股债又不敢跟家里人说,眼看债主上门追债,孙子只能频频盗取家中财物用来还钱。
  再再比如,某位神婆作法时总会口鼻流血,她觉得这是大仙对某种祸端来临时显露的神降,于是她广而告之,许多人听信后产生了恐慌,拖家带口离开本地,随之带动着粮价上涨,一时间人心惶惶。
  经衙役探查,得知并无所谓某种祸端来临时显露的神降,而是这位神婆肝火过旺,体内阴阳失衡,才导致牙龈出血以及流鼻血。通俗易懂的说法,便是这位神婆上火了……
  萧衍&萧宸:“……”
  怎么说呢,就感觉短短时间内,他们看到了很多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恶性事件比较少,毕竟都是当地人,顶多较为严重的无非是两个村子的人打群架这种事情,再或者是某位村民酗酒走夜路掉到河里溺亡,在排查是死者自己的原因导致,还是他杀。
  诸如他们这种外乡人,还是因蛇毒死亡,存在悬疑的案情较为少数。待个别衙役忙碌完,还会跑到他们这里,看看是个什么样的案件。
  “一定是这个毒妇所为!”
  在萧衍的警告下,方老爷终于明白还有一种罪名叫诬告罪,也明白这两个他看不起的人,日后很有可能入仕,同时也不是好惹的人后,他也不敢再拿奸/夫淫/妇的说辞胡编乱造。
  毕竟死的人已经死了,但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如若他们儿子还活着,他们必然不会忌惮,可是他们的儿子都已经死了,他们方家在孙子尚未成长前,自然是得罪不起有可能入仕的举人,故而只能一口咬定是方夫人心生歹念,想让她血债血偿,下去给他们儿子赔罪。
  或者说,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们已经不在乎是不是方夫人所为,他们想要让她下去陪他们的儿子。
  理由一,是封建观念导致——人死了会进入阴曹地府,除了没生活在阳世,就跟还活着一样,都需要人服侍。他们担心他们的儿子在下面受其他‘鬼’欺负,亦或是没人服侍,所以想要送方夫人下去服侍他们的儿子。
  这种观念衍生了很多产业,诸如冥婚。死者与死者结亲,也有死者与活人结亲,有些人为了钱财利益,将活人弄死,拿去给人结亲,或是盗窃尸体之事,也不是没有。
  第二个理由是,孙子跟方夫人亲,儿子死后,孙子就是他们方家的‘根’,是以后给他们养老送终摔盆子的人。他们担心孙子受方夫人这个生母影响,不跟他们亲,所以打算把方夫人除掉。
  不论前者还是后者,在当下律令都属于违反律令行为,他们也害怕东窗事发,所以打算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把方夫人除掉。
  最后一种理由是,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他们怀疑是方夫人动的手,且不论是不是凶手,都改变不了她是受益人的事实。这让两人很是憎恨,凭什么他们的儿子死了,而她还活着?为什么死的人不是她?而且他们儿子经口的食物也是方夫人所过手,很难不怀疑她便是杀人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