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但苏玄并没有阻止。因为在他和鬼巫的努力之下,改良过的人偶躯壳不会再向外泄露那么多力量,那个进入躯壳的诡异之物的力量更是会被彻彻底底地封锁住,而且存在期间会被那具材质特殊的躯壳折磨得犹如废人。
  占据了那具躯壳的鬼物根本不具备伤害他人的能力,甚至整个躯壳会在苏玄离开的两年内崩溃消亡。到了那个时候,“苏玄”就会死去。
  当时的苏玄根本没有意识到,并不是只有强大的力量才能够伤害到他人。
  这一切在当时的苏玄看来是最好的安排,因为在他看来苏白已经变得足够优秀,母亲的生意也已经稳定下来,他们的生活会比普通人更加幸福。
  苏玄是这样相信的。
  “而我则为了躲避麻烦,将自己藏在了这个隔绝的空间之中,不在乎外界发生了什么,外界也不会意识到这个空间的存在。我就一直生活在这座‘虹槐市’,好像一切都还是原本的样子,一切都并未改变。”苏玄扶着天台的矮墙,遥望着整座被乌云笼罩的城市,“你应该能够猜到,这座城市只是一个拙劣的模仿的产物罢了,一个与一年前的虹槐市几乎一模一样的仿制品。”
  “但空间与空间之间必然有缝隙的存在,有缝隙就会出现一些奇怪的闯入者。我想,也许是系出同源的力量与力量之间的互相吸引,不久之前,一个有着苏玄躯壳而且自称‘苏玄’的男人闯入了这里。”苏玄转头看向静静听着的苏白,脸上露出了苏白有些熟悉的笑容。
  “可能是觉得周围的道路很眼熟吧,那个‘苏玄’就这么一路闯入我一直生活的家里。当他看到在那个家里好好地生活着的母亲林婉和弟弟苏白时,他的脸色变得非常精彩。”
  “那个家伙看着母亲就脱口而出,问她为什么还好好活着?”苏玄脸上的笑意消失,双手死死地按着矮墙,矮墙上逐渐出现一道道裂缝,仿佛要崩塌一般。乌云翻滚,雷声隐隐,天际电光闪闪,映照着苏玄复杂的表情。
  “那个家伙疯疯癫癫的,没有什么实力,也没有什么意志力,很快就将一切都倾盘托出。”苏玄低下头,声音变得低沉而深远,“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所谓的家人的幸福生活只是我自私自利的想法罢了。”
  苏玄的话音刚落,天空骤然下起了雨,雨滴仿佛无数银丝垂落,将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朦胧中。
  但这一次,苏玄和苏白所在的天台并没有下雨,如同神迹。
  苏玄继续说道:“在那个‘苏玄’闯入之前,这座城市一直都平静得如同一汪湖水,毫无波澜。然而,这座城市是我创造的领域,我的每一丝喜怒哀乐都会在这里掀起涟漪甚至波涛。当我因‘苏玄’的出现而愤怒,因自己的选择而懊悔时,不仅这座城市的天气随之变化,就连那些我亲手制作的用来代替市民的人偶们也开始变得异常。毕竟,我的技艺还远不及那位鬼巫大人。”
  苏玄凝视着远处的雨幕:“那些人偶仿佛被我的情绪污染了一般,开始发生异变。它们会念叨一些奇怪的话语,做一些莫名其妙的行为。这些行为更像是……原本设定好的程序变得紊乱,而不是拥有了连鬼巫都无法创造出来的生命。”
  苏玄怎么说也在现实世界生活过十几年。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曾尝试将所有糟糕的情绪都藏在城市的某个角落,比如某个我并不熟悉也不会靠近的学校,以此让城市的其它地方恢复正常。但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阻止这座城市和人偶的变异速度。整座城市还是开始……‘复苏’,仿佛我的每一个情绪波动都在加速它的异变。”
  “我创造的这座虹槐市,本身就是一个充满缺陷的仿制品,而我自身的情感波动,正是这些缺陷的催化剂。”
  第359章 番外篇:上一世的苏玄
  在虚海中的某一处如今已消失的时间缝隙中,在某个被称为“上一世”的时间线上,曾经发生过这样的故事——
  那个时候的苏玄躲在自己创造的“虹槐市”中一年有余,为的只是避开红月下那些为某种目的捕捉人鱼遗族的神秘势力。尽管“虹槐市”的三层小楼中有苏玄精心制作的“母亲林婉”和弟弟“苏白”,他的心中仍有无法抹去的遗憾和渴求。于是,苏玄最终还是忍不住再次前往雾山,请求鬼巫让他再回去一次,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也好。
  鬼巫身边再没有“苏玄”那样精妙的人偶,哪怕临时找来一具勉强能用的人偶,十几分钟以后也会因为无法承受苏玄的力量而开裂崩溃。即使如此,苏玄还是执意前往,并恳求鬼巫送他去距离母亲和弟弟最近的地方。
  苏玄在这种渴求之下,套着一具完全陌生的壳子,出现在冰冷的医院走廊里。
  医院的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昏黄的灯光照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投射出长长的阴影。病房的门半掩着,护士们低声交谈,空气中透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苏玄如愿见到了弟弟苏白,但当时的苏白正整理母亲林婉离世后留在病房里的遗物。所谓遗物,其实也仅仅是一些留在病房里的毛巾和衣物。理着理着,十多岁的年纪却已憔悴不堪的少年忍不住坐在墙角,蜷缩着哭出了声。
  苏玄就这么站在那里,听着旁边的护士述说着那位去世的母亲为什么会出车祸,述说着那个本该考入大学的少年为什么放弃学业,述说着原本美满的家庭为什么彻底坍塌……
  每一个字,都如同利刃般刺入苏玄的心脏。
  看着坐在角落里哭泣的少年,苏玄借用的这具壳子瞬间遍布裂缝,他虽然身形颤抖踉跄,但依旧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现实世界,回到红月下的雾山。他没有理会等在一旁的鬼巫,而是像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一样,麻木地向外走去。
  那一刻,苏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还有改变这一切的机会。
  “你想要进入虚海,是吗?”鬼巫也看到了现实世界发生的一切,作为一个……朋友,他依稀能够猜到苏玄的心思,“你想要找到一个能够前往过去的缝隙,去改变已经发生的一切?”
  苏玄没有说话,仿佛默认了鬼巫的猜测。
  “你没有定点,会迷失在虚海中找不到归路,那和死亡没有什么区别。”鬼巫的声音低沉,像是在诉说一个无望的预言,“还是说你的目的就是让自己‘死’在虚海中,以此来逃避已经发生的这一切?苏玄,逃避是你的爱好吗?”
  “至少你得弟弟还活着。”鬼巫从座椅上起身,目光透过旁边的竖镜,仿佛能看到现实世界里的那个少年。“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从窗口坠下的孩子了。他以人类之身经历了无数苦难,比你想象中更加坚强。或许你们都希望那位人类女性还在,但他一定不愿看到你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性在虚海中沉没。”
  “你该做的是照顾好他。”鬼巫凝视着眼前曾经只想着游戏人间的苏玄。
  苏玄深深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说得对,但哪怕我永远无法从虚海中出来,苏白也一定能挺过来,继续好好活下去。但如果我成功了,我就能修补那些被我搞砸的生活。”
  他的声音中透出一丝决绝,显然是不愿放弃任何一丝希望。
  鬼巫无法劝说苏玄,只好拿出了一根特殊的白色绳子,一端让苏玄系在左手上,另一端则系在雾山,绳子上还系着一枚银色的铃铛。
  这样一来苏玄就可以利用这根绳子找到离开虚海的路,鬼巫也能知道苏玄是否还活着。
  就像苏玄说的,他和鬼巫并没有什么交情,但他们都是独行于红月下的孤独的人,少有能说得上话的存在。也许……他们可以算是朋友。
  苏玄的眼神没有动摇,转身便消失去了虚海的无边深处。
  虚海,如同一片无垠的黑暗大洋,波涛汹涌,充满了未知的危险。它能听到闯入者的所思所想甚至所求,但它会忽略甚至会拒绝,有时甚至故意让闯入者在一个个令他们痛苦的缝隙中渐渐沉沦。
  虚海的深处,混沌和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吞噬着一切光明和希望。苏玄在虚海中漂泊,和迷失其中的诡异之物没有任何区别,无数次被虚海的幻象所困,无数次在绝望的深渊中挣扎,但依旧不放弃地寻找着那些时间的缝隙。舍弃了人鱼一族力量的他不知道多少次迷失在其中,但每一次都能靠着鬼巫对白绳的拉扯,以及那又遥远又近的铃声恢复神智。
  那铃声顺着白绳而来,穿透了虚海的黑暗,告诉他尚有归途。
  在这期间,苏玄偶然间透过一个缝隙看见了未来的景象。
  在那个缝隙中,苏玄看到苏白在噩梦世界中挣扎,在各种诡异之物的侵袭下苦苦求生,在黑暗中孤独地前行。苏玄不知道人类为何会进入噩梦世界,但他明白,人类在红月之下的命运注定是悲惨的。
  于是苏玄继续寻找缝隙,在虚海中停留的时间越久,对他身体中力量的消耗就越大。虚海的混沌如同一只巨大的怪兽,贪婪地吞噬着他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