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和他的小花一模一样。
  “……你说说,它都快把屋子拆了,恨不得跑出十里地,少主还夸它可爱,到底哪里可爱了?”
  顾扶砚摸摸狗头:“是挺可爱的。”
  “汪、汪——”
  小花也表示同意。
  叶莲心表示不同意。
  *
  “诶——你在干嘛!不要乱动啊!”
  远远看着那人双肘撑在地上,挣扎起身,楚镜天大惊失色,怀中的草药扔在地上,赶忙上前摁住人。
  “不要管我!我要走——”
  他狠狠挥开楚镜天的手,额角的青筋暴起,双目赤红,脸惨白。
  右臂上仍固定着一块木板,全身重量几乎都靠左臂支撑,伤口一寸寸崩裂,缓缓渗出鲜血,那人仿佛不知疼痛般,固执地想要站起身来。
  “我要走——”
  摔下,撑起,再摔,支起手……
  如此重复,连带着身上刚刚愈合的伤口也不堪重负,撕裂的痛遍布全身,仿佛有一只贪婪的巨兽啃食着他的皮肉,一口下去,尖牙刺入表皮,撕咬,露出内里深红的肉,鲜血淋漓。
  “我得去找他……”
  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几乎是低喃呓语。
  猩红的血大口大口地涌出喉咙,铁锈味道盈满口腔,额发黏着冷汗尽数贴在脸侧。
  指尖摩出的鲜血化作一条条紫红小蛇,蜿蜒爬满一地。
  终于,耗尽力气,他不甘地、重重地瘫倒在地。
  “都说了你现在不能动!不能动!”
  楚镜天气急,声音陡然尖利。
  “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你是还嫌死得不够快吗?”
  要不是见他求生意志这么强烈,那时他还不如给他一个痛快。
  省得在这里受这个苦,生不如死。
  “不,我不能……不能死……”
  身体痛极,已睁不开眼,意识浮浮沉沉,唯有听到一个“死”字,他无光的眼中放出光亮,再次挣扎起来,艰难抬手,揪住了他的裤脚。
  血淅淅沥沥,缓缓渗入泥地,化作一摊深褐色的痕迹。
  “救我……”
  “我看你一点都不像怕死的样子。”
  楚镜天长吁短叹,这下总明白白曦姐为什么对那些不遵医嘱的病人没有好脸色。
  唉,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当是为下辈子积德了。
  再次处理完伤口,夕阳西沉,一轮火红的落日已没入地平线,余晖撒在脸侧,冲散了些许冷寂的白,添了一分温暖的金。
  夕阳将人影拉得无限长,再渺小的生物此刻似乎有了足够的力量变强壮,吵嚷着,叫嚣着,回到属于自己的家。
  楚镜天盘腿坐在地上,静静远望,抚上身侧的长剑,微凸的花纹在指尖流过,染上落日的余温。
  躺在一侧的人睡得十分不安,眉头紧锁,额头不断渗出冷汗,十指不停地张开、握紧,像是不断的告别、重逢。
  黑夜彻底到来前,他听见了模模糊糊的梦中呓语。
  “求你……不要走……”
  “不要离开我……”
  第263章 古代43
  ‘公子,怎么了?’
  托盘搁在一侧,秋水朝顾扶砚比手势。
  “无事。”
  顾扶砚勉强笑了笑,捏紧了手心中的纸条,沉吟半晌,低声问道:“你喜欢这里吗?”
  这里过得这般安稳,顾扶砚有几次远远看见秋水与其他宫女玩闹,交上了朋友,大概更舍不得了。
  秋水摇摇头,未等顾扶砚发问,指了指他——“你”,脸上比了个难过的表情——“不开心”。
  “我哪有不开心?”
  看着秋水脸上的小表情,顾扶砚无奈地敲了敲她的头。
  秋水端起托盘,黑乎乎的汤药举到他面前。
  “好吧。”顾扶砚端起碗,一口喝下去,学着秋水方才的表情:“现在确实开心不起来了。”
  两人正说着话,孟霓裳风风火火地闯进来。
  这段时间经常出入金銮殿,刚开始还会假模假样地让人进去通报一声,现在已直接大摇大摆地闯进来,出入如自己家一般。
  摸清她的性子之后,顾扶砚倒也任由她去了。
  她自顾自地坐下,睨了床上的人一眼:“身体好些了没?”
  “好多了。”
  秋水忙为孟霓裳斟上茶,被按住了手:“不用,我喝不惯这东西,苦兮兮的。”
  一手撑在桌上,木制点心盒子里挑挑拣拣,撇撇嘴:“我就说云水斋送来的点心都到哪去了,敢情是都送你这儿了。”
  谈到这个,顾扶砚嘴角的笑容有点僵,隔着层纱帐,孟霓裳看不见。
  “你爱吃的话,送你。”
  孟霓裳喜笑颜开,不客气地捞了一大把:“这可是你说的。”
  “今天我带你出去玩。”
  大手一挥,孟霓裳宣布。
  “你?”
  顾扶砚挑挑眉,拢在袖中的手不住地摩挲着那张薄薄的纸片。
  “当然了!”孟霓裳跳起来,朝顾扶砚眨眨眼:“不要小看我好不好?本姑娘在宫中还是有点人脉的。”
  至于到底是自己的人脉还是狐假虎威借她爹的口,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当然,洛商风不在是关键,要是他在,怕是连顾扶砚的面都见不到。
  *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出宫玩?”
  “……你就说出没出宫吧。”孟霓裳左看右看,就是不看顾扶砚。
  他们前脚刚踏出门,后脚孔伯山就带人拦住他们——出宫可以,但必须带人,更不能走太远。
  顾扶砚坐在距离皇宫不到两公里的戏园子中,看着身后站着一群黑压压的侍卫,嘴角微动。
  该说不出所料吗?
  顾扶砚不知自己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戏台子上,帷幕早已拉开,生旦净丑悉数粉墨登场登场,咿咿呀呀唱个不停,光影打在舞台上,影子拉长,在他们脚下随之舞蹈。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如今洛商风下落不明,他的人已到都城,苦于没有机会动手——皇宫守卫森严,硬来定是行不通,只能找机会渗透进去,或是等顾扶砚出宫,制造骚乱,借机将人带走。
  他仍在犹豫。
  花旦身着华丽的戏服在台上踱步,打转,凄凄切切,那抹红渐渐模糊,流至眼中,化作一淌殷红的血。
  午夜梦回之际,幽深的黑暗中,四周空洞洞的,只有一张血淋淋的脸,有时稚嫩,有时青涩,有时成熟,不断扭曲、变化。
  执拗地盯着他,染血的手揪住他的衣角,一遍又一遍地哀求、挽留,字字泣血。
  曾经在他面前笑得灿烂的小孩哭得这么伤心,蜷缩在雪地中,低低地呜咽,像一只伤痕累累的、无助的小兽。
  血泪从通红的眼角淌下,仿佛两支红蜡烛烧尽后淌下的热泪,炽热的温度滴在手背,烫得发颤。
  他该恨他,就像戏曲中的爱来得那般汹涌猛烈,刻骨铭心。
  台上的戏还在继续。
  “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已入骨。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恨不知所踪,一笑而泯。
  人世间有百媚千红,唯独你是我情之所钟。”
  低低的声调婉转入耳,一字一句模糊难辨,犹如被时间侵蚀、命定的谶言。
  往昔种种刻在心间,过于清晰,以至后来的一切都太过残忍,宛如剥皮抽骨,痛入心扉。
  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他快要分不清。
  孔伯山负手而立,寸步不离,一亲信走至身侧,低声絮语。
  沉迷在戏中的人们未注意到他凝重的脸色,也并未发现他匆匆离去的身影。
  仿佛是一个信号,刀光剑影,锋利的剑刃反射出刺眼的白光,血液飞溅,洒落一地。
  顾扶砚端坐于台前,目光直直望向前方的虚影,双手搭在两侧雕花描金扶手上,无动于衷,只有那捏紧的指尖暴露了混乱的内心。
  他们终于动手了。
  血液在耳畔鼓动,嗡嗡作响,霎时盖过了尖叫声与刀剑碰撞的铮鸣。
  “喂——有刺客啊,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一脚踹开一个试图靠近顾扶砚的“刺客”,孟霓裳拉起他的手,瞪着安然坐于混乱中心的人,咬牙切齿。
  “别告诉我你这时候腿给吓软了!”
  她可没这个力气把人背回去。
  顾扶砚站起身,顺着孟霓裳的力道,向前探了一步。
  “还好还好,还能走。”
  绕开混乱不堪的人群,孟霓裳拉着人,扭头往外走。
  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直奔她身侧之人而来。
  孟霓裳大惊失色,推了他一把:“躲开——”
  来者却把剑一收,半跪在地,恭敬道:“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