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脚下越来越沉重,泥泞一片,仿佛走在深不见底的沼泽中,艰难地抽动小腿,每走动一步都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身后的脚步声仍是不紧不慢,仿佛一个最优秀的猎手,耐心地看着自己心仪的猎物在网中拼死挣扎,静静等待着他耗尽力气,然后扑上去,用尖利的犬齿撕碎猎物的皮肉,吞吃入腹。
  重重的心跳声压过了细微的脚步声,顾扶砚喘着气,闭了闭眼,眼前一阵阵发黑。
  筋疲力尽的青年不得不挪动身子,靠在墙边,半弯着腰,缓解脱力的症状。
  铺天盖地的风雪携来了低低的笑声,那笑声很轻,却又无比清晰,仿佛那人是贴着耳廓在低声絮语。
  他低着头,兀自平复呼吸,模糊的视线中只有纯白的雪。
  一片黑影悄然而至,笼罩在他身影上方。
  顾扶砚向后缓缓仰起头,眼前不是飘雪的天,而是一个人。
  一个他无比熟悉的人。
  “太子哥哥。”
  见到他,那人嘴角牵起一道温柔的笑,仿佛是见到了久未见面的挚爱,拇指轻轻揩拭着他眼角的水痕。
  “终于找到你了。”
  曾经瘦小的孩童早就抽了条,站在他身后隐隐高出他半个头,双手环住他的腰,侧过头,靠在他被雪水打湿的肩头。
  “为什么不声不响地走了呢?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吗?”
  被拉入一个炽热的怀抱,顾扶砚感受到那人柔软的黑发蹭过颈侧,带着酥酥麻麻的痒意。
  洛商风的声音很轻,动作亲昵,仿佛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那些复杂的纠葛,没有离别和仇恨,他们仍旧如曾经那般亲密无间。
  “这次和我回去,”洛商风也不管怀中之人的沉默,自顾自地说道:“不要再走了,好不好?”
  顾扶砚无声地张开嘴唇,刚想开口,却被一只大手捂住。
  “太子哥哥,你身边那些烦人的狗我可都没动。”
  洛商风一只手捂住他的唇,贴在他耳边,轻声道:“你知道我想要的答案,对吗?”
  顾扶砚身体瞬间僵住,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冷了下来,不管是如何温暖的怀抱,都无法驱散那阵寒意。
  他在威胁他。
  为了他,洛商风当真是不择手段。
  似乎是察觉到怀中人的细细的颤抖,洛商风松开手,解下大衣,裹在顾扶砚身上。
  “还冷吗?”
  洛商风指尖拂过他冻得泛红的鼻尖,又转而握住他冰凉的手,握进手心,一刻也不松开。
  “不冷了。”
  顾扶砚抽出手,违心答道。
  “那就好。”
  洛商风喜笑颜开,除了不再青涩的面容和骤然拔高的身高,与数年前的小质子相差无几。
  顾扶砚却撇开了脸。
  这么大的雪,怎么可能不冷呢?
  第254章 古代34
  风雪暂歇,融化的雪水洇湿了外衣,隐隐的寒意透过衣裳渗入骨髓,落在睫上的雪花聚成一颗小水珠,堪堪歇在眼角,恍若一滴将落未落的泪。
  “太子哥哥,我带你回去。”
  立在顾扶砚身前,洛商风抬手,重重擦过他的眼角,那块苍白的皮肤上瞬间现出淡淡的红。
  “如果我说不呢?”
  撇过脸,不再去看洛商风的脸,顾扶砚拂开他的手。
  “为什么?”
  歪了歪头,洛商风指尖勾起顾扶砚胸前一缕发丝,一圈一圈缠上食指,像是一条蛇扭动柔软的身躯,逼近,绞缠,直至窒息。
  “现在,我什么都有了,绫罗绸缎、奇珍异宝、无上权力,我都能给。”
  那日同顾扶砚在紫宸殿,洛商风就曾许诺交还朱离国的皇位,顾扶砚依旧是朱离国至高无上的帝王,只要他接受他,同他永远不分离。
  可顾扶砚却拒绝了,不留半分情面。
  顾扶砚后撤一步,声音中藏着细微的颤抖:“你如今……为何会变得这般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
  洛商风微微一笑,眼中却并无多少暖意,几近阴鸷,任由墨黑的发丝从指尖滑落。
  “如果我说,我一直是这般不可理喻呢?”
  顾扶砚每后退一步,洛商风则上前一步,步步紧逼,眼神死死钉在他身上。
  “我弑父弑兄,心狠手辣,冷血无情,不达目的不罢休。”
  “先前种种,都是装的,我故意装可怜,博取同情,以求庇护,我一直就是这么个自私自利的人。”
  看着顾扶砚脸上错愕的表情,洛商风吐出一口气,藏在袖中的拳头捏得发红,唇边扯开一个弧度,像笑,又像哭,分外狰狞。
  “太子哥哥,你现在还会对我心存幻想吗?”
  “你……”
  顾扶砚一时之间被这突如其来的话震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见顾扶砚忘了后退躲避,洛商风猛地上前,两只手像两只钳子般钳住了他的双肩,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太子哥哥。”
  洛商风语气平静,那双黑沉沉的眼中却是掀起惊涛骇浪,要将人卷入那深不可测的巨浪。
  他贴到顾扶砚的耳畔,恍若最恩爱的夫妻之间的细语呢喃:“顾扶砚,我要你这辈子都同我在一起,永不分离。”
  “你疯了——!”
  顾扶砚不敢置信,抬手,拳头几乎要落在洛商风脸上,却又顿住。
  “你年少受欺负,我帮了你,你对我不过是亲人朋友间的依恋之情罢了。”
  洛商风斩钉截铁答道:“不是。”
  他很清楚,那绝不是纯粹的亲情或友情,他想要褪下他的衣服,与他共行夫妻之间的极乐之事。
  他对他,充斥着爱yu与占有欲,除了他们,容不下任何人。
  唇上陡然添上一抹温热,顾扶砚瞪大眼睛,下意识抬起手,身前那人却未卜先知似的攥住了他的手腕。
  暂歇的风雪又呼啸起来,呜呜的风刮过红得彻底的耳尖,散不去升腾的热意。
  顾扶砚自小恪守君子礼仪,洁身自好,哪里受过这般刺激,胸膛起伏得厉害,本来苍白的脸白了又红,此时看起来倒是与常人无异。
  憋着一口气,顾扶砚头晕眼花,双腿也有些疲软,耳畔又传来洛商风低低的笑声,更是无地自容。
  “我带你回去。”
  扶住顾扶砚的腰,洛商风贴着他的耳边说道。
  “不……”
  语未尽,只见不远处屋脚走来两人,一人双手缚身后,踉踉跄跄地被推着往前走,一人侍卫打扮,腰间佩剑,稳步而来。
  顾扶砚捏紧了拳头。
  那可怜的被束缚之人分明就是才与他告别的李立德。
  “你觉得我是孤身一人来的吗?”
  洛商风搂着顾扶砚,姿态亲昵,冷冷看着侍卫一脚将那小太监踹到脚边。
  “现在这小太监的命,是哥哥说了算。”
  身侧的人低头,眼神凝在顾扶砚的侧脸上,目光灼灼。
  “殿下!不要听那狗屁……唔唔……”
  侍卫随意扯了一块破布,塞进李立德口中,留着他在地上呜咽挣扎,干瞪眼。
  洛商风冷声道:“不会说话,这嘴就不要了。”
  银光一闪,长剑已抵在喉间,前进半分,便会要了他的命。
  “等等——”
  情急之下,顾扶砚抓紧了洛商风的手臂,伸手去夺那长剑。
  反手一拉,洛商风攥住他的手臂,将人拉入怀中,一手持剑,一手箍住顾扶砚的肩,紧紧箍在胸前。
  “太子哥哥可要好好看着,忤逆我的下场。”
  洛商风嘴角扯开冷笑,泛着寒光的剑尖轻点,皮上瞬间拉出条条红线。
  李立德虽说是个阉人,但打小跟着顾扶砚,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呜呜出声,又恐顾扶砚受了贼人威胁,拿出了壮士断腕的气势,使劲朝顾扶砚使眼色,势要让自家太子殿下离洛商风远远的。
  见李立德一个劲地朝自己眨眼,似乎是痛得很了,顾扶砚愈发怜惜,抓着洛商风的手紧了又紧,还是松了口。
  “你放了他。”
  预料到顾扶砚的话,李立德口中塞着东西,嗯嗯呜呜个不停,只恨自己没多长出一张嘴来。
  顾扶砚错开目光,不忍再看小太监“诉苦”。
  “我和你回去,只要你放了他。”
  洛商风却不满意:“还有呢?”
  “还有什么?”
  顾扶砚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我记得你身边不止他一人吧。”
  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洛商风依旧未收回剑,只侧目看向顾扶砚。
  “我不想你以后和那些人有任何牵扯。”
  “洛商风,”顾扶砚深吸一口气,尽力平复翻滚搅动的情绪:“你非要这般——”
  “这般不可理喻?”
  洛商风弯了嘴角:“哥哥不是已经知道,我是这般不可理喻的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