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虽然我很讨厌魔教的人,但面对女人或小孩我都多了几分耐心,于是收敛了脾气,说明了来意。
  对于我大闹魔教一事,她似乎并不生气,和颜悦色地给我添了一杯茶,然后告诉我,想要找到前任教主,就去找一个带着长箫和骨哨,名叫“萧郁”的少年。
  找这个人费了我好大一番功夫,见到他时,他正坐在悬崖边吹箫。
  那箫声凄凄惨惨,如怨如慕,如泣如诉,藏着说不尽的悲凉伤感之意。*
  我向来不通音律,听了这箫声,也跟着难受,心中止不住地泛起一阵酸涩之意。
  我拍拍他的肩膀,他转过头,对上那双无神的双眼,我才知他竟是个盲人。
  “坐在这里不危险吗?”
  我指着他脚下万丈悬崖,这要是掉下去,怕是会摔个粉身碎骨。
  “不危险。”
  他摇摇头,冲我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楚镜天。”
  “轮到我问你了,”我见他还想开口,打断道:“你认识前任魔教教主祁海楼吗?”
  他点点头:“认识。”
  “他在哪?”
  他却不答话了,那双无神的眼睛对着我,有一瞬间我竟觉得他是看得见的,仿佛在透过我去看什么人似的。
  “轮到我问你了。”他缓缓开口。
  好吧,这是我自己说的,一人一个问题,很公平。
  “你过得开心吗?”
  这问的是什么奇怪的问题?
  不过我还是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又意识到他看不见我点头的动作,开口答道:“开心啊。”
  我过得这般自在,怎么会不开心呢?
  他应该很满意我的答案,嘴角的笑容更大了,仿佛是真心实意地因为我的开心而开心。
  “所以祁海楼在哪?”
  他指了指自己:“我就是。”
  我皱起眉:“你不是叫萧郁吗?”
  就算不想告诉我,也没必要编出这种谎话来唬我吧?
  “我以前叫祁海楼。”
  他扭过头,‘看’向天际,沉到地平线的夕阳将他的侧脸染成橙红色,像是洒满了血。
  “现在只有萧郁了。”
  这番话没头没尾,我疑心他是受了什么打击,精神不太正常了,烦躁地揉了揉头发,转而问道:“你眼睛是怎么看不见的?”
  那“玉面修罗”可没说过萧郁是个瞎子。
  “我自己弄瞎的。”
  他的语气格外平淡,仿佛是在谈论今天天气真好之类的话题。
  于是我愈发确信他就是个神经错乱的疯子了。
  “那你为什么要弄瞎自己的眼睛?”
  他又不回答了,扭头问我:“你的剑使得如何?”
  他怎么知道我会使剑?
  我瞧了一眼放在手边的剑,暗自嘀咕。
  “除了我哥,江湖之中应该没有能比得上我的人了。”
  我夸下海口,虽然现在还没达到那种境界,但我相信以后一定会的!
  他点点头,竟丝毫不觉这番话有什么问题。
  “我舞一段给你看。”
  得了认同,我高兴之下脱口而出。
  不过他看起来一点也没有被冒犯到的样子,高兴地弯起了眼睛:“你舞吧,我看着。”
  话都说出口了,我脚尖勾起剑,握在手中,认真地舞了起来,横挑竖劈,左刺右削,动作之间带起凌厉的剑风。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专注得似乎正在做一件无比神圣的事。
  “好了。”收起剑势,我挽了个剑花,将剑背在身后:“如何?”
  “自然是极好的。”
  他毫不吝啬地夸赞,夸得我越发飘飘然。
  “你都看不见,怎知我舞得好?”
  “不用眼睛去看,用心感知,当然就知道了。”
  “这就是你弄瞎眼睛的原因?”我试探性地问道。
  “先前我眼不盲,却盲了心。”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心口:“现在盲了眼,才看清了我的心。”
  “噢——”
  我似懂非懂,又不想暴露我没太听懂这件事,于是含糊地应了一声。
  “你该回去了。”
  他慢慢站起身,弯着脊背,脚步蹒跚,不像是个年轻力壮的青年,更像是个风烛残年的垂暮老人。
  在山头最后一抹夕阳中,我沉默地看着那抹萧瑟的背影走远,看着残照落幕。
  第219章 番外(下)
  不知道是不是捅了怪人窝,第二天我又遇见了一个奇奇怪怪的人。
  看见他时,他正躺在酒肆中喝酒,满身酒气,好似下一秒就要醉倒在地,人事不省。
  我见他虽满身狼狈,可从那张脸和身上的衣着来看,非富即贵,怀着好奇心凑上前去,让小二上了一坛同样的酒。
  眯起眼睛,他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却一反常态地端坐起来,仔仔细细地端详起我的脸来。
  又是一个认识兄长的人。
  我在心中默默想到。
  自从我年龄渐长,那张稚嫩的脸长开以后,哥哥那些旧相识见了我就要愣一会儿神。
  原因无他,我们兄弟俩的脸长得相似,又都是剑不离身,愈发相似。
  只不过我从来没有他那般沉稳冷静,小时候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所幸凭着那张脸逃过很多次责罚。
  假模假样地哀嚎几声,再装一装可怜,云生哥和舟行哥他们便心软了。
  这人盯了我半天,随后又像是意识到我并非他所想的那个人,无甚兴趣地扭过头去,继续喝酒。
  我戳了戳他的手,低声问道:“你又是何人?”
  他认识我,我却不认识他,所以我得知道他的名字。
  他灌了一口酒,不言不语。
  既不聋也不哑,明明听见了我的话,又不回答,实在是太不尊重我了。
  我有些生气,伸手去取他手边的酒。
  “不吱声我就喝光你的酒。”我恶狠狠地威胁道。
  还没碰到那酒,一晃眼,我的手便被他扣住了,我甚至没有看清他到底是何时出手的。
  难道这人还是个武林高手?
  我兴味更甚,反手挣脱,你来我往,坐在桌子两侧,脚下不动,手上却是过了十几招。
  他一只手稳稳地拎着酒坛,溢满酒的坛口却未撒出半点酒水,平稳地仿佛放在地面一般。
  越打越心惊,这人的招数套路我从未见过,却又莫名感到几分似曾相识。
  就在我疑惑之际,这人却突然顿住,手中的酒坛哗啦落地,酒水流了一地。
  他像是失了力气,向一边侧倒,我躲闪不及,也被连带着倒在地上,酒水打湿衣物,极为浓郁的酒香直冲鼻腔,令人带上几分醉意。
  晃了晃头,我刚想责问发难,就见他死死拧着眉,额角青筋暴起,面色发白,口鼻隐隐流出血来。
  这酒中有毒!?
  想不到今天我这条小命就要交代在这了。
  我面如土色,跪倒在地,双手合十,忏悔我小时候犯下的“罪孽”。
  我对不起云生哥,是我趁着他睡觉在他背上画了大王八,让他背着大王八在盟主府溜达了一大圈。
  我对不起舟行哥,是我偷拿他的暗器玩,还不小心捅了路过大爷的屁股,害得他背锅。
  我对不起白姨,是我踩坏了她养的药草,还栽赃给了大黄。
  我对不起大黄,是我栽赃陷害了它,害得它被白姨克扣了半个月的肉骨头……
  “这位公子。”
  小二拍拍我的肩,看着我这一系列的行为抽了抽嘴角,好声好气地问道:“您要是没事的话,能否帮我把这位爷送回他的府中?”
  为了证明我没傻没疯,我连忙点头应允。
  根据店小二所说,他常常来店中喝酒,一喝就是一天,每个月都有那么一日“犯病”,仿佛剧毒发作一般,痛得倒地不起,但第二日又照常来喝酒。
  因为是常客,一来二去也熟悉了这位特殊的客人,打听到他的住处后,帮忙将人送回家,才知这人就住在离这一条街以外的一座宅邸,偌大的宅子中没有仆人婢女,只有他一人。
  接了这个烫手山芋,我只能任劳任怨地架起人,按照小二的指示,送人送到西。
  触碰到他的手腕,我下意识地探了探他的脉,发现他的脉象格外紊乱,仿佛失去了控制的疯牛,一个劲地横冲直撞,生怕撞不死身体的主人似的。
  内力在体内暴乱成这样,换作是我怕是已经疼得满地打滚,吱哇乱叫了,这人到现在还一声不吭的,还真是个硬骨头。
  我暗自寻思着,也不知道这是中了什么毒,这般凶残。
  要不找白姨问问?
  一边胡思乱想,我一边带着人缓慢地挪动,后背都出了一身汗。
  好不容易将人送到了地方,将人放到地上,此人胸口缓慢地起伏着,看起来一副进气多出气少的样子,我着实被吓了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