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内力紊乱,经脉逆行,内火攻心。
  “焚心”毒发了。
  身形晃了晃,苍流荒眼前忽地一片白雾萦绕,模糊不清,整个世界仿佛都笼罩在那层薄雾之下,脑海中嗡鸣不止,刺耳的尖啸几乎要冲破耳膜。
  现实与虚幻的界限逐渐融合,苍流荒一手握剑,剑尖抵在泥地,支撑着身体的全部重量。
  眼角隐隐渗出一道血线,如同淌下的血泪。
  这毒来得过于凶猛,就算有所预料,也全然无法抵抗。
  焚心断肠的痛楚,足以令江湖中任何一个武林高手丧失还手之力。
  封住苍流荒身上的几处大穴,顾舟行面色凝重,心急如焚,怀中的婴儿似乎也感受到了青年的痛苦,张开嘴,放声大哭。
  婴儿的啼哭声回荡在林间,惊起一群鸟雀,纷扬的树叶簌簌下落,明明是初春破晓,却透出说不尽的苍凉与荒芜。
  立在苍流荒几步开外,祁海楼静静看着这一幕,盖着面具的半张脸隐没在树下阴影中,一半灰暗,一半明亮,鎏金花纹仿佛古老神话中的神鸟尾羽,在未尽的月色中现出真身。
  扶住青年微微颤抖的身子,岳云生与顾舟行手足无措,不知用什么方法才能缓解他的痛楚。
  向来冷淡的面容被无边的疼痛渲染,泛着红,仿佛千里冰封的雪地上霎时开出了一簇红梅。
  那必定是极痛的,连凌寒傲雪的红梅都尽数凋谢。
  随手掀飞碍事的人,祁海楼踱步至青年面前,居高临下,扇子挑起他的下巴:“还要继续挣扎吗?”
  “咳、咳……”
  才张开嘴,鲜红的血顺着青年嘴角蜿蜒而下,苍流荒微微仰起头,模糊的视线中隐隐现出祁海楼的身形。
  祁海楼捏住苍流荒的半张脸,指腹擦过他嘴角的血。
  “滚——”
  狠狠拂开祁海楼的手,苍流荒厉声斥道,嗓音沙哑,仿佛从喉间挤出来的,如果不是祁海楼站得足够近,几乎分辨不出青年到底说了什么。
  “你要是不听话。”祁海楼瞥了一眼再次向他冲来的两个少年:“不仅你活不成,他们也活不成了。”
  “流荒,别听他的!”
  捂着受伤的手臂,岳云生大声喊道。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祁海楼轻笑一声,手掌一翻,一道强劲的内力冲岳云生打去。
  躲闪不及,岳云生只得横剑格挡,巨大的冲击力将他再次击飞在几米开外。
  “岳云生——!”顾舟行下意识去看岳云生的伤势,刚转过身,一只手却掐住了他的肩膀。
  夺过他怀中的孩子,祁海楼又是一掌,顾舟行瞬间倒飞而出,重重撞到树干上。
  两人一齐躺倒在大树下,捂着胸口,再起不能。
  “这就是你从沧澜阁叛逃的原因?”
  瞧了一眼襁褓中的婴儿,祁海楼仍然看不出这孩子有何特殊之处,语气不解。
  “三个累赘,无甚大用。”
  “……你想要什么?”
  将喉间的血腥气尽数咽下,苍流荒勉强打起精神,定定看向祁海楼。
  “剑谱。”
  “归你。”
  祁海楼眯起眼睛,扇尖挪动,指向青年:“还有你。”
  “我和你走。”
  沉默片刻,苍流荒视线在两位少年身上转了一圈,又缓缓落在小婴儿身上。
  “但他们要安然无恙。”
  祁海楼挑挑眉:“你现在好像没有和我讨价还价的余地?”
  现在他们都已没有还手之力,祁海楼就算把他们全杀了,也不过抬抬手的事。
  “不过——”他话锋一转:“既然是你的要求,我当然要答应了。”
  “把这个吃了。”
  从瓷瓶中倒出一粒药丸,祁海楼递到苍流荒嘴边。
  青年毫不犹豫地将那不知名的药丸吞入口中。
  “不怕是毒药?”
  祁海楼两指并拢,封住苍流荒内力。
  摇摇晃晃撑起身子,苍流荒冷冷看向祁海楼,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似的。
  要真是毒药,那毒性能毒过焚心?
  以毒攻毒,两相抵消,说不定还能解了这毒。
  熬过前面那阵深入骨髓的痛,后面的疼似乎都已经麻木了,又或许只是出于身体的自我保护。
  视线愈发模糊,青年几乎要站不住,身形一晃,即将倒在地上。
  半抱住他的身体,祁海楼侧目,看着苍流荒缓缓合上眼睛,最终彻底陷入沉睡。
  趁着药物发挥功效的间隙,祁海楼侧过苍流荒的头,让他倚靠在肩上,掏出手帕,一点一点,仔细擦净眼角的血痕。
  “教主。”
  忽然出现一道黑影,手下拱手,半跪在地。
  “沧澜阁阁主邀您老地方一见。”
  “知道了。”
  摆摆手,祁海楼取下面具,神色淡淡:“先回海月教。”
  “……他们该如何处置?”手下看向晕倒在树下的两人以及被随意放在一旁的婴儿。
  “就扔这儿好了。”
  祁海楼漫不经心道:“你守在这里,别让他们被野兽吃了,等他们醒了再离开。”
  几个时辰前说找到后不留活口,现在又要留他们一命,手下被自家教主的话搞得半天摸不着头脑,又不敢质疑,还是连声应答。
  “是!”
  手下飞快地瞄了一眼教主的神色,看见两人那副亲昵的模样,顿时犹如火烧眉毛,迅速垂下头。
  教主何时与他人这般亲近过?
  心中暗自思忖,却也再不敢抬头多看一眼,等祁海楼抱着人走远后,手下才缓过神来,任劳任怨地完成教主的任务。
  第199章 江湖武侠31
  不知过去多久,苍流荒睁开眼睛,身下是柔软的床铺,头顶是一片装饰华丽的纱帘,层层叠叠,笼在上方,清淡的熏香萦绕鼻尖,诱人入睡。
  头重得像坠了块铁,苍流荒揉了揉额角,努力回想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苍流荒体内暴乱的内力仿佛受到了安抚,逐渐平息下来,抽筋剥皮似的痛也慢慢归于和缓。
  然后眼前就陷入一片黑暗,整个人恍若陷入深海,意识在无尽睡梦中沉沉浮浮。
  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一件——原来那件混着血迹和泥土,脏得不能穿了。
  身体有些乏力,手肘撑在床铺上,勉强坐起,苍流荒一只手掀开纱帘,偌大的房间空无一人,只有香炉中的袅袅白烟游动,空气中充斥着淡淡的冷香。
  调动内力,完全无法在经脉中运转流动,如同被大坝死死堵住的河流,从奔流大河变为涓涓细流。
  就在青年试图冲破穴道之际,朱红门扉倏地打开,来人一袭月白云纹锦衣,翡色窄带束在腰间,折扇铺展,发丝轻扬,端的是一派风流写意。
  “醒了?”
  狭长的眼弯了弯,祁海楼径直坐在苍流荒身侧,自然地替他掖了掖被子。
  “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直接忽略了祁海楼的问题,苍流荒扫了一圈,没有看见自己的剑。
  “在找剑?”
  “那东西太危险了,我就先替你收着了。”
  祁海楼双手撑着下巴,眉眼之间染上几分笑意:“不用谢。”
  要让苍流荒拿到剑,方才他推门而入时那把剑怕是已经抵在他的脖子上了。
  “芙蓉城的血莲花是我抢的,给你吃那个药丸就是用它做的,还有你那三个小累赘没死。”
  未等苍流荒开口,祁海楼一股脑将苍流荒心中的疑惑解答,歪头看向青年:“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萧郁。”
  “噢,他啊——”祁海楼故作恍然大悟:“路上好像遇见了,挡了我的路,顺手杀了。”
  “你——!”
  “怎么?”祁海楼笑凑近瞧着苍流荒,发现他有些紊乱的呼吸:“你心疼了?”
  “一个两个的,哪里值得你如此在意?”
  抬起手,祁海楼本想替苍流荒整理落在脸侧有些凌乱的发丝,却被青年躲了过去。
  手凝滞在半空,祁海楼眼神沉了沉,快狠准地攥住苍流荒的手腕,将人扯得身体偏了偏。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得极近,鼻尖相对,呼吸交缠,近到祁海楼能够清楚地看见青年眼底的所有情绪。
  仿佛包容万物的星海,将一切愤怒、不屈、厌恶……尽数纳入其中。
  不容置疑地替青年理好碎发,祁海楼再次弯起眼眸,盯入青年那双浓墨浸染的眼睛。
  左手快如闪电,苍流荒倏地劈向祁海楼,动作之间带起轻微的掌风,祁海楼登时偏过头,扇面精准地挡在两人之间。
  一击不成,苍流荒猛地撇过头,翻身,横腿踢向祁海楼,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人掀飞出去。
  可惜他现在被封住了内力,这一脚落到普通人身上怕是要被踢成内伤。
  弯腰向后,扇面在手心转动之间,祁海楼伸手握住青年的脚踝,向前狠狠一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