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郁禾风显然并没有被安慰到,他黑而沉的眼珠子,看着梁闻屿,说:“一定要去?”
  梁闻屿没吭声,态度很明确,木已成舟。
  他深吸一口气:“我不会有任何事,你能不能相信我的技术,”他顿了顿,盯着郁禾风,目光专注且柔软,“能不能相信我。就在山顶上等我,好吗?我会找胡智云照顾好你的。”
  郁禾风仍然执着地沉默着,梁闻屿叹了口气,想再说什么,但这时胡智云已经打点好了,正小跑过来,他安抚性拍了拍郁禾风的肩膀,留下一句“等我”然后转身离开了。
  改装过的两辆跑车缓缓驶入起跑位,围观人群被引向赛道,现场氛围渐渐紧绷。梁闻屿上车,隔着车窗对上梁臣澜那双挑衅的眼,他咬了咬后槽牙。
  把订婚捅破、绑架梁七,还有数不清的小动作……梁闻屿恨不得朝梁臣澜那张碍眼的脸上砸一拳。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劝慰自己,深吸一口气,耐心,耐心。
  开始倒计时,梁闻屿瞟了一眼后视镜,没有看见郁禾风,他有点失望,但是注意力很快就放回到方向盘上,目光瞬间凌厉,今天先挫一挫梁臣澜这个混蛋的威风。
  引擎声轰然炸开,梁闻屿的手稳得像机器,方向精准,油门狠厉,整个山路仿佛都在他掌控之中,他可以感觉到身后梁臣澜在咬牙追赶,但却始终被他死死压制。
  久违的畅快涌上来——报复的快感,速度带来的眩晕感,还有……信息素的躁动,全混在血液里狂奔。梁臣澜车技显然不如他,梁闻屿判断出对方的水平以后,甚至还游刃有余地逗弄了一番,最后稳稳地冲过了终点线。
  “太帅了!梁总几个月没开,状态一点没掉。”胡智云兴奋得像朵花。
  被恭贺的声音簇拥着,梁闻屿也笑了笑,他现在处于激素分泌过剩的兴奋中,这把给他开爽了,尤其是看到梁臣渊愤而离场的样子,解气的很。
  梁闻屿嘴角还带着笑意,在人群里扫了一圈,却没见到自己想找的人。
  “郁先生说身体不舒服,去厕所了。”胡智云终于想起那位,神情一僵。
  “什么时候的事?”梁闻屿眉头紧蹙。
  “比赛刚开始的时候。”胡智云有点心虚,梁闻屿叮嘱他照顾好人,但是他实在舍不得错过现场,想着去厕所能有什么事,就让郁禾风一个人走了。
  可是这一来一回都快二十分钟,怎么还没回来。
  梁闻屿转身大步往厕所方向走,胡智云连忙跟上。才走了几十米,胡智云突然结结巴巴地开口:“梁总……您是不是,快到易感期了?”
  梁闻屿脚步一顿,恍然觉察到自己今天状态有点不对,分外地易怒和充满攻击性,他抬手抓了把额发,低声骂了一句。
  “我、我去给你拿抑制剂。”胡智云拔腿就跑。
  梁闻屿晃了晃有些发胀的脑袋,努力把躁动的情绪压制下去,准备先去卫生间洗把脸,刚走到门口,却听见里面一阵喧哗声。
  “你到底是什么啊?”一个带着调笑又轻蔑的男声传出来,“omega?不是吧,一点信息素都没有。”
  “哪儿来的残废,还穿得跟要饭的一样。”
  “你怎么不说话?怕啦?”
  他脚步顿住了,一股腥甜的血气从胸口猛地涌上来,炸得他耳膜轰鸣。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一脚踹开门。
  “——你们他妈在干什么。”
  他像尊杀神似的站在门口,满身戾气,周身沉沉压下的那股寒意让屋里瞬间寂静。几个围着的人吓得转过头,脸上的不屑、调笑还来不及收住,已经被惊愕取代。
  “梁、梁总?”
  梁闻屿没看他们。他目光一寸寸扫过现场,最后落到那个站在角落里,像被一群鬣狗围住的小动物——郁禾风。紧紧靠着洗手池站着,脖子上的疤已经很淡,但还是暴露在冷白灯下,像一道陈旧的勒痕。
  梁闻屿怒火冲上天灵盖,揪住那个打头的,闻到他身上一股酒气。
  “谁让你们动他的?”
  “我、我不知道他是您的人……就、就开个玩笑……”
  “滚。”他一把将人掼在门板上,那人痛得弓起腰,被同伴搀着狼狈逃走,连个屁都不敢放。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梁闻屿太阳穴突突跳着疼,他走向郁禾风,在一步远的地方停下了,阴影笼罩着蜷缩的omega。
  “我叫你跟着胡智云,为什么一个人跑来这里?”他低声开口,却控制不住地咬字发狠,“被欺负了怎么不吭声?也不叫我来?”
  郁禾风像是吓了一跳,身体颤了一下,垂着头没有作声。
  梁闻屿知道自己现在状态不对,看着omega,就像看着一只总是逃开、总是缩着头、怎么都抓不住的猫。
  极度的挫败,极度地烦躁。
  一次又一次,他试图靠近,试图修补,低声下气也好,强硬也罢,可换来的永远是这一副温吞到几乎冷漠的态度。
  “说话啊!”他吼出声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声音发哑了,“你跟他们说一句,你认识我,认识梁闻屿!谁他妈敢动你?”
  郁禾风猛地抬起头,眼底有一点点惊惧,但更多的是一种难堪的疲惫。
  “说啊,说你是我之前的妻子,是梁七的妈妈,所有的一切,就是你一句话的事,为什么不要?”
  梁闻屿情绪越冲越快:“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要我剖心?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一句话?能不能别总困在过去,像……像那场车祸一样,我熬过来了,但你呢?你到底要困在原地多久!”
  话落时,他几乎喘不上气。
  “你忘记了,”郁禾风终于发出了声音,“但是我忘不掉。”
  “我忘不掉。”他轻轻重复了一遍。
  门忽然“哐”地一声被推开了。
  胡智云气喘吁吁地冲进来,手里抓着抑制剂和注射器,看到这场狼藉,脸色顿时变了。
  梁闻屿没吭声,眼神慢慢从郁禾风身上挪开,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才移开目光。
  胡智云立刻撕开包装,将抑制剂递过去。梁闻屿自己拿起针剂,袖子一卷,毫不犹豫地往手臂扎了下去。
  药液推入体内,火烧般的热意被迅速镇压。
  梁闻屿突然感觉到了疲惫。
  第四十九章
  失控的方向盘,瓢泼的大雨,反复踩压却完全无济于事的刹车。
  汽车冲出围栏的那一刻,一切都在破碎,巨大的失重感席卷而来,梁闻屿猛地睁开了眼睛,看着天花板。
  在某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恢复了记忆,想起了那场车祸。我该怎么办?是应该欣喜还是古怪,郁禾风现在是我的谁……一系列杂念纷至沓来,恍惚间身份巨变,好像有了许多要烦恼的待办事项。
  然而梁闻屿很快意识到那不过是一场梦,仅仅由赛车场的记忆发展而来——真实的车祸里他并不是驾驶员,他应该跟郁禾风一起坐在后排才对。
  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落,一种滋味复杂的空虚充斥着心口,梁闻屿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醒了。”
  梁闻屿转头,看到许思铭推门轻车熟路地进来,beta递过来一杯水:“感觉怎样。”
  接过水一饮而尽,梁闻屿哑声问:“几点了。”
  “6点半,”许思铭看了眼手机,“你睡得不久,一个多小时。”
  “信息素暂时都稳定下来了,”许思铭翻看着报告,“这次是易感期前的信息素波动,预计正式的易感期是一周后,建议你早点空出时间,近期不要出入Omega密集场所。”
  许思铭说了一堆保持充分休息,不宜饮酒之类的医嘱,然后顿了顿,问:“这次易感期你打算怎么过?”
  梁闻屿静静坐着,睫毛垂下,没有回应。
  作为梁闻屿多年的医生,许思铭忽然觉得这Alpha有点可怜,但很快又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郁禾风没来么?”梁闻屿抬起头,“他在哪里?”
  “呃……”许思铭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医院里到处都是监控,”梁闻屿面无表情地抬眼,“在这时候欺骗我有什么必要?”
  “他其实陪了你一会儿,”许思铭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但是知道你快醒了以后就离开了。”
  梁闻屿一时不知道该是什么心情,确实是郁禾风能干出来的蠢事,不过梁闻屿觉得自己也蠢得无可救药了,竟然觉得有些可爱。
  其实仔细想想,郁禾风以前也总是喜欢偷偷看他,等自己发现以后,又立刻假装什么都没干。
  梁闻屿脸上浮上了淡淡的微笑。
  许思铭了然,自说自话似的:“选择他做易感期伴侣也不是不行,现在也有不少a选择b做伴侣呢,只是b会比较辛苦……”他打了一个哆嗦,因为他自己就是beta,还是个信息素科的医师,完全不敢细想。
  “腺体切除后,还有恢复的可能吗?”梁闻屿用这个匪夷所思的问题打断了许思铭的恐怖脑补,“我觉得,我闻到了雨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