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喜欢这样?”
  “是啊。”依然很无所谓的回答。
  郁禾风嘴唇毫无血色地紧抿着:“七七呢?”
  梁闻屿一顿,像是第一次见到郁禾风那样把omega上下打量了遍,过了好几秒才道:“你什么意思?”
  “七七说,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你了,你却……”梁闻屿不悦的目光是很具有威慑力的,郁禾风的气势果然越来越萎靡。
  面对指责,梁闻屿眼睛嘲讽地微眯起来:“你觉得我不配当父亲么。难不成郁老师跟我上过几次床,就想当梁七的妈了?”
  又是一阵僵硬的沉默。
  “你这样……算什么……”郁禾风声音仿佛随时会断掉,隐隐约约带着哭腔。
  有些不忍,梁闻屿不自在地挪开目光,虚望着挡风玻璃外的雨,道:“梁七是我的儿子,这些是我的家事,你得认明白,你只是一个被雇佣的人。”
  不管是被雇佣的治疗师,还是被包养的床伴,总之就是个低人一等的身份。
  大约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逾越吧,郁禾风呐呐地张了张嘴,不再讲话。
  *
  回程花了整整一倍的时间,把车停在山脚的时候,梁闻屿惊讶于自己竟然会这样有耐心缓慢而且安全地开车。
  此时雨势已经和缓了许多,空气格外洁净,隔着玻璃大门,可以看到会所大厅里很多人正坐着聊天,三三两两,俊男靓女,一眼望过去,很是怡人养眼。
  “我靠,你跑哪儿去了?电话也不接。”宋卓急匆匆迎上来,“我都以为你去殉情了。”
  “你你你、怎么全湿了?!”看到梁闻屿和郁禾风浑身湿透的状况,宋卓夸张地大喊。
  梁闻屿懒得解释,知会服务生拿两块毛巾来。
  他随手脱了外套,一手拿毛巾蹭着头发,一手把另一块毛巾递给郁禾风,郁禾风接过毛巾,也慢慢地擦着,用的左手,右手始终垂着。
  梁闻屿瞄了一眼,收回目光,没说什么。
  许笙闻声赶来,也关切地看着他:“怎么搞得这么湿?”
  面对众人的关怀,梁闻屿收了毛巾,不愿多做解释道:“淋了雨。”
  许笙急忙又问:“刚刚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接电话,你知不知道——”
  意识到自己的关心过于急切了,他收住话头,欲言又止。
  “抱歉,没注意手机。”梁闻屿下意识想要和许笙保持距离,因为郁禾风就在边上,退了半步,他转念一想,浮起自己为什么要遮掩的疑问。
  郁禾风只是被包养的一个omega,今天还自作主张跑到自己的圈子里,才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没错,这一切的原因都是郁禾风越界了。
  梁闻屿强压下心里各种复杂的情绪,决定把事情掰回正轨,他转头喊来陈叔:“你送他回家。”
  “但是梁总,您呢?”陈叔有些犹豫。
  “我自己开车回去。”梁闻屿答得斩钉截铁,刻意不去看郁禾风,把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随后他丢了毛巾,和周围朋友道别,笑着说下次再聚,完了转身上了自己的车,摇下车窗,目光搜寻到许笙,对上后,手搭在方向盘上,额头倾了倾,示意上车。
  全程郁禾风都被晾在一边,局促地、不知所措的,看着梁闻屿那么轻车熟路地离开了。
  没有任何人察觉出不妥,郁禾风只是一个普通omega,却在结结实实享受了一把顶级豪车,这是什么运气,足够拿回去吹嘘一辈子了!
  谁让梁公子就是这么随心所欲呢。
  给路边的流浪猫丢去一块肉,欣赏它狼吞虎咽的姿态,既满足了自己的施舍欲,也让猫吃到生平最美味的一顿。
  但不会真的把脏兮兮的流浪猫带回家。
  就连许笙也没有觉察两人之间的关系,因为他们两个人的差距实在太大了,根本不是同个世界的人。
  除了宋卓,因为他刚好知道那么点内幕,才能窥到一点不寻常,总感觉今天的梁闻屿拧着一股别扭劲儿。
  他好奇地凑到郁禾风身边,递过去一杯姜茶,悄声问:“嘿,你跟了梁总多久了。”
  郁禾风接过姜茶,到了些,却没回答宋卓的问题。
  宋卓心说嘴还挺紧,他故作熟稔地说:“你俩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毕竟睡上的第二天梁闻屿就和他说过了。
  “二十三天。”郁禾风想了想说。
  “呦,”宋卓调侃道,“算这么准啊。”
  郁禾风低头喝了一口茶,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宋卓反反复复地打量着郁禾风,包括他缠着绷带的脖子。
  “你真没腺体啊?”问完这个问题,宋卓感觉自己有点冒犯了,但郁禾风习以为常地“嗯”了一声。
  看着郁禾风被梁闻屿丢下来的可怜模样,宋卓难得发了点善心,宽慰道:“我说你别难过,梁总他虽然爱玩,但他不搞脚踏两只船那套。”
  郁禾风低着头,盯着手里的姜茶,又哦了一声。
  omega低垂的睫毛,有点楚楚可怜的意味,宋卓更加觉得生出几分同情心:“不过你听我一句劝,你别对他太上心了,他这个人爱得快厌得也快,没有哪个omega能撑过三个月的,你自己多掂量着点儿。”
  “我知道。”郁禾风平静地说。
  “你知道什么。”宋卓觉得郁禾风是在逞强,连在一块23天都记得这么清,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谁料郁禾风眨着眼睛清清楚楚地说:“合同上写了,还有68天。”
  “啊?”这下轮到宋卓迷惑了。
  这时陈叔把车开了过来,郁禾风和宋卓道别道:“谢谢你的姜茶,再见。”
  “再……见。”看着汽车离开,宋卓半晌才呵了一声。
  梁闻屿新搞的这个omega还挺特别的。
  从前的情人,要不就是特别珍惜,爱得死去活来的,要不就是特别有大捞一笔的自觉,但这个白开水一样的omega,竟然有几分……宠辱不惊的意思。
  *
  夜里十二点,这场雨彻底停了,来得快去得也快。
  酒店顶楼套房,梁闻屿站在露台边抽烟,双肘搭在栏杆上,弓着背,往下望,夜风刮得他短发凌乱,指尖的烟缓缓冒出,又瞬间被拉长扯散。
  许笙望着梁闻屿的背影,缓缓走过去,仿佛行走于人世之外的厌弃的气息,许笙在他身上已经感受到很多次。
  他站在梁闻屿边上,一同俯瞰整座城市。
  “梁总。”
  梁闻屿转回头的一瞬间,许笙突然一步上前与他挨得很近,眼对着眼,他想看到梁闻屿不一样的表情,但那双琥珀色的瞳眸却还是一贯的处变不惊。
  许笙心头升起一股浓厚的失望和无奈,仍倔强地站在原地,紧紧地盯着他。
  “你这是做什么?”梁闻屿笑,笑意不达眼底。
  这家伙不言不语便已经够叫人浮想联翩了,这么近距离的笑,许笙想,谁招架得住呢?
  “你知道今天我为什么不上车吗?”
  梁闻屿饶有兴致地转过身子,半靠在栏杆上。
  “因为我能感觉到,梁总你那时候,”许笙顿了顿,“并不想载我。”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贴心。”他尽量笑得云淡风轻。
  梁闻屿本来想去掸烟灰的,却因为许笙的话一顿。
  这么一个犹豫的功夫,半截烟灰就自己断了下来。
  许笙的话,让他有些诧异,他没法说“你多想了”,因为许笙说不定还真他妈的说对了。
  许笙也不等着梁闻屿回答,接着说下去:“我知道你不喜欢跟人谈心,但是我有预感,这次再不说点什么,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
  梁闻屿没否认,垂头又吸了口烟。
  即使早有预感,许笙的心还是空拍了一秒,果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这一刻,许笙才真正卸下所有防备和伪装,他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舒畅,也正是这时,许笙才意识到,即使自己再如何自尊,再如何清高,再如何装得宠辱不惊、无动于衷——
  在梁闻屿面前,自己也总是那个低人一等的卑微的角色。
  包容alpha的所有,假装不在意,尽量不动声色地让他欢心,尽量隐藏对他的痴迷。
  一直都在自欺欺人罢了,现在梦也该醒了。
  许笙索性更加放开,也同梁闻屿一样,转身靠在栏杆上,很坦荡地问:“梁总,上次我们去酒店,你为什么不碰我呢?”
  梁闻屿自嘲道:“我这种人,你还是少碰为妙。”
  “你对自己蛮有判断的,”许笙呵笑两声,“这么说来,梁总竟然是为了我考虑的,真是受宠若惊。”
  突然,许笙勾起梁闻屿的领带,垂下头放在鼻尖嗅,梁闻屿有些惊讶于他的大胆,但手肘撑在栏杆上,任由他嗅了。
  “你的信息素是酒的味道,很冰冷的酒味。”许笙轻轻地说,好像已经醉了。
  两样都是极具刺激性的东西,一个浓烈,一个冰冷,混在一起后,却能互相遮掩掉彼此的烈性,显得人畜无害,让人降低防备,不知不觉就昏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