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说卓清沅卓清沅就已经到了,门口的铃铛一响,厉峰回头就看见了赵阳家的卓老师,当即眉头一挑:“来找你了。”
  厉峰是赵阳哥哥,卓清沅对厉峰的态度也跟着有些尊敬,开口叫人:“峰哥。”
  厉峰被这一声叫得舒服,他知道卓清沅是高材生,跟他们这些人不一样,站在厉峰的角度他当然觉得自己弟弟配得上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可厉峰也十分清楚人和人不同,学历和人生经历就是会把人划分开,有的人看重这个。
  但卓清沅仍然用这样的态度叫他一声哥,这就是人家情商高,会做人,也很给赵阳和厉峰面子。
  厉峰也给卓清沅面子:“卓老师。”
  卓清沅笑:“不用这么叫我,叫我小卓就行。”
  厉峰点头:“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吃个饭?应该就咱仨,我刚刚还跟阳子说这事儿,刚说完你就来了。”
  卓清沅想了想:“除了周四和周日我有工作安排,可能时间有点紧,其他时间都行。”
  厉峰:“行,我前几天肠胃炎挺严重的,再养几天,过几天再叫你们。”
  厉峰知道何媛在卓清沅那里做心理咨询,所以关于何媛的事他也没避讳卓清沅,直接问赵阳:“何媛的事怎么样了,我给你找的律师没什么问题吧。”
  赵阳回答:“嗯,没问题,今天刚和律师聊过,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明天提交起诉。流程也要等很久,顺利的话七天内立案,立案了还得先调解,调解就是走流程了,何媛这边肯定是不接受调解的,接下来就是开庭。”
  厉峰只管用人脉找律师,离婚的事儿他还真不了解,听下来觉得烦:“结婚倒是容易,离婚这么费劲。”说完厉峰又想起什么,他看了一眼赵阳,问,“财产有什么打算?”
  赵阳:“律师的建议当然是最大程度争取,虽然何媛没有工作过,但她这么多年都在照顾家里,不过估计很麻烦。何媛的态度是不在乎财产,有没有无所谓,她只希望顺利离婚。”
  厉峰这才问出他真正想问的问题:“孩子呢?我记得她跟那个人有个孩子吧。何媛要争抚养权吗?”如果何媛要争抚养权,那厉峰真是得骂赵阳两句了,这事没什么对错,只不过厉峰偏心,赵阳想帮他亲妈打官司没问题,亲妈想要自己孩子的抚养权也没问题,但厉峰就是见不得赵阳受一点委屈。
  赵阳笑了笑:“你别多想,她不要抚养权。一是因为郭逸佳自主意愿不会选择跟何媛,二是因为就孩子的抚养能力上,显然是郭放更占优势,他赚钱多,三……何媛自己也不想要这份抚养权。”
  这些话都是律师跟赵阳说的,律师本想劝说何媛放弃争夺抚养权,这会有利于她们成功离婚,结果何媛说她本来就是这么想的。赵阳一直没问过何媛想不想要郭逸佳的抚养权,这话他不方便问,他心里真的也不太在意,没想到竟然是从律师这里知道了何媛的想法。
  厉峰这才点点头:“那就好,之后还有什么事就找我。”
  厉峰聊了几句就走了,估计是觉得自己在这儿多少算半个长辈,怕卓清沅放不开,把时间空间留给小情侣了。
  吧台的人散得差不多了,赵阳调完最后一杯酒,亲自送去了那边的卡座,回来的时候坐在卓清沅身边。
  卓清沅撑着脑袋笑着看他:“忙完了?”
  赵阳“嗯”一声:“周日有事?之前何媛是周日过去,不是转给师兄了吗?她回去给我发消息了,说师兄人不错,说你们做心理咨询的说话都是一个腔调,让人听了心里放松。”
  卓清沅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嗯……我给自己找了个心理咨询师,约在周日。”
  赵阳又皱眉了。
  卓清沅伸手揉了一下他眉心,这个动作两人都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了,赵阳在卓清沅的手指触到自己眉心的时候下意识又把眉头松开:“在改了,以后少皱眉。”说完又问,“怎么了?”
  卓清沅摇摇头:“也没什么吧,突然觉得自己可能确实存在一点问题,而且说不定以前我就意识到了,只不过一直不想对自己承认。”
  野马的音乐风格和人流量有很大的关系,人多的时候音乐就会劲爆些,音量也高;人少的时候音乐便相对舒缓一些了,音量对耳朵也不会造成伤害。
  这首曲子卓清沅听着耳熟,可能是在别的地方听过,也可能是野马以前总是放,他听着听着便觉得熟悉了。手里的杯子映衬着吧台的顶灯,酒液流转时光也跟着流转,梦幻又绚丽。
  卓清沅说:“其实我一直都不太喜欢人,你发现了吗?上学的时候不喜欢,工作之后也不喜欢,好人和坏人我都不喜欢,所以好人和坏人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人。今天师兄提起随远,我前男友,我突然发现随远好像已经离我的生活很远了,我甚至回忆不起什么我和随远相处的细节。”
  说罢,卓清沅转头看向赵阳,他眼神里有困惑的迷茫,卓清沅张嘴:“但是赵阳,我看着你的时候却总是能轻易回想起来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我站在饭店门口跟你讲话,你手里捏了根烟,好像很讨厌我,想让我赶紧从你的世界离开一样。”
  第71章 扮演
  周日,卓清沅独自前往遇知心理咨询室。
  赵阳几度坚持要陪他一起过来,被卓清沅更坚定地拒绝,他完全不认为让赵阳陪同是一件会让他更加放松的事情,说不定反而增加卓清沅的心理负担。
  遇知的心理咨询师并非卓清沅的校友,艾因是中英混血,专业知识都是在国外修的,后来互联网发达,艾因又因为语言优势长时间冲浪于中国互联网,实实在在地被中国美食诱惑,当即决定来父亲的故乡发展,成立遇知心理咨询室。
  艾因留着长长的大波浪,工作时为了方便在脑后扎起一个马尾。艾因性格受父亲影响很大,她很爱笑,这与卓清沅对英国人的刻板印象有些出入。
  艾因笑着邀请卓清沅坐下,她的中文十分流利:“听你师兄说你也是心理咨询师,怎么样,心理咨询师来做心理咨询的感觉很不同吧!我也是第一次接待同行,其实也有些压力呢。”
  卓清沅开玩笑:“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这很像屠夫自己躺在案板上。”
  艾因认真看他:“但你是很勇敢的,我佩服你。心理咨询师往往有高傲的一面,你知道吗,我见过那种心理咨询师,他们竟然会高高在上地鄙夷来访者的痛苦,觉得那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天呐,这种人竟然也能拿到资质。不过大多数人自以为能看透别人,所以讨厌被人看透,当然,我自己也是这样。”
  卓清沅意识到他恐怕无法用自己的母语说出某些话,于是他提出要求:“抱歉,接下来方便用英文进行吗?你知道的,大多数人……有些母语羞耻,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艾因挑挑眉,英文和中文都算是艾因的母语,她自然不介意,于是艾因用纯正的英式英语回答:“当然,如果这会让你放松,我很乐意这么做。”
  卓清沅自己做了几个深呼吸,他比谁都清楚心理咨询的流程,比谁都清楚自己这个时候应该做什么。
  卓清沅喝了半杯水,感觉到自己的嗓子被温水滋润,开口的声音不如刚刚干涩,非母语的交流确实让卓清沅减少了一些心理负担,他不觉得自己在向谁袒露自己一直不愿承认的异常,而觉得自己在机械地陈述无关于他的案情本,原因不明。
  “不久之前,因为我的母亲说我是个冷血的人,我用消过毒的小刀划开了自己的手掌,想验证我是否真的是个冷血的人。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当然不会有人的血是冷的。我很清楚这种行为的意图和界限,我没有任何自残倾向,也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不过……这种行为仍然足以让我意识到我的异常,那一刻我知道,我有些找不到人生的支点了。
  “可惜的是,在我身上完全没有发生任何重大事件,我的原生家庭没有太大问题,父母对我过度关注一度让我压力很大,可我在内心认同这份关注出于爱,控制是爱的附属品,它们的主次关系还没有颠倒;我的求学经历也十分顺利,或许你知道我和师兄的毕业院校,这在中国的心理学领域是最好院校之一,本科保研,没人比我还要顺利了;人际关系,或许也算正常吧。”卓清沅说到这里笑了笑,这笑的意味不太明晰,坐在他侧面的艾因挑了挑眉。
  卓清沅又说:“我没有朋友,艾因,我不太喜欢人。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观察人,无论在什么地方,中学的时候我喜欢在公园和地铁口观察行人,大学的时候我喜欢在聚餐的饭桌上观察同学,现在我喜欢在我男朋友的酒吧里观察客人。其实我知道我不是对人感兴趣,我更像在看小丑,你知道吧,马戏团里的小丑,我觉得他们丑态百出,也算有趣。”
  卓清沅说完这些,十分庆幸自己提出用英文交流宇未岩的要求,他很难想象这么直接的话用母语从他嘴里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