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没一会儿,小伟又在群里说话。
  业绩拉满的小伟:“阳哥,学霸来了,找你的。”
  S:“他说找我?”
  业绩拉满的小伟:“那倒没有,但他肯定是找你啊,不然找我?”
  业绩拉满的小伟:“我说你生病旷工好几天了。”
  S:“然后?”
  业绩拉满的小伟:“什么然后,没然后了啊。”
  业绩拉满的小伟:“你就一个感冒,还用告诉他你家在哪儿让他带着果篮去探望一下啊?”
  S:“回去给你涨工资。”
  业绩拉满的小伟:“我靠,真的啊?为啥?”
  厨子夸我是好菜:“骂你呢,听不懂?”
  业绩拉满的小伟:“我靠?真的啊,为啥?”
  厨子夸我是好菜:“你没在他就走了。@S”
  S:“知道了。”
  熬了半小时,这瓶药终于打完了,结果护士又带了一瓶新药过来。赵阳忍了忍没忍住,问:“还有?”
  护士看了看单子:“最后一瓶了。”
  赵阳坐不住:“不就是感冒吗,需要这么多吗?”
  护士耐心解释:“怎么叫就是感冒,我看你病历单上写的感冒三天一直高烧不退,已经很严重啦!一瓶抗病毒,一瓶消炎,这瓶是补充葡萄糖的。”
  赵阳问:“葡萄糖我自己回去补充不行吗?”
  护士看他:“也……不是不行,但输液肯定见效更快呀,况且你都交钱了,不打就浪费了。”
  赵阳不再说话,老老实实把葡萄糖挂上。
  这会儿清闲,护士给他把输液速度调快了,还有闲心跟他闲聊:“赶时间啊?”
  赵阳回答:“也不算吧,坐得难受。”
  护士笑笑:“生病了当然难受呀,输完这些肯定感觉好一些了。”
  赵阳道谢:“谢谢。”
  生病了就看医生,他早就过了需要人陪着来医院看病的年纪。赵阳很少来医院,他不太清楚别人生病来医院是不是都有人陪。可能是因为今天来得实在不巧,输液区这几个人竟然只有他自己形单影只。
  尤其身边一对情侣,看样子年纪不大,像是大学生。女生戴着口罩输液,男生过一会儿就要问一句,宝宝难受吗?宝宝热不热,冷不冷?饿不饿,我去买个粥给你喝?要不要用我手机给你放电视剧看?
  其实赵阳不是坐得难受,是等消息等得难受,他真以为卓清沅知道自己生病了好歹会发条消息过来,但没有。
  浑身没一处是舒服的,鼻子不通,浑身酸软,呼吸都是滚烫的,脑袋昏沉,时不时还忍不住要咳嗽一下,嗓子也痛。赵阳少有生病经历,所以显得一次生病尤其难受。
  他忍了半瓶水,终于没忍住。
  S:“去野马了?”
  Creek:“是啊,你不在我就走了。”
  Creek:“生病了?”
  S:“嗯。”
  Creek:“我猜到你会发消息给我了,我等了好久啊。”
  S:“?”
  Creek:“人一生病呢,身体就会很难受。”
  Creek:“身体难受呢,心理防线也会十分脆弱。”
  Creek:“脆弱的时候呢,无论什么人都会想要安慰的。”
  Creek:“是吧,赵老板?”
  第40章 绿色的花苞
  赵阳不得不在这个时候想起来赵满。
  赵满得的是癌症,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赵阳记得那天他躲在门口偷听何媛和医生的对话,医生是这么说的:“哎,真是的,身体频繁不舒服的时候就应该马上来医院检查,检查不出来毛病当然是最好的,真检查出什么也能早发现早治疗,对吧?总有这样的,每次我都想象不到怎么会那么能忍,发展到今天这样说明绝对不是疼了一天两天了,忍着疼就是不愿意来医院。”
  何媛没说话,房间里有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医生又说:“我也是遗憾,但凡……哎,你们自己选吧,现在的情况治疗的意义只不过是拖延点儿时间,稍微减轻一点患者的痛苦,不过治疗也会有相应的生理反应不会太舒服。”
  赵阳没听完两人接下来的对话,他跑回病房去看赵满。
  赵满的头发已经有一段时间都没有剪过了,前几天每天出去上班的时候何媛总是抱怨,说你哪天下班能早点就去剪剪头发,像个野人一样,出去别人还以为你家里没有老婆打理你。他总是嘿嘿一笑,说今晚就去剪了,这话说了好多遍他的头发还是没有剪。
  赵满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癌症晚期,甚至已经被下了死刑,他还是那么年轻,仿佛就算此时此刻也还是有一身的力气可以立刻出门去做苦工赚钱。赵满看见赵阳赶紧对儿子招手,病房里有何媛买的苹果,个头很大也很红,和他们平时吃的很不同,家里平时吃的苹果总是很小,偶尔皱皱巴巴,偶尔磕碰了一处。
  赵满不舍得吃,伸手拿刀子想削了给赵阳吃。
  赵阳就站在他面前:“爸爸,你疼吗?”
  赵满疼,可他擅长忍耐,总觉得忍忍一定能过去,无论什么忍忍都可以过去的。于是他苍白着一张脸对赵阳笑:“爸爸不疼。”
  再后来何媛回到病房,手里拿着诊断书。
  病房里沉默了太久,沉默到赵阳觉得空气变得十分粘稠,紧紧黏在皮肤上,导致皮肤无法呼吸,连带着连鼻腔都要呼吸困难,所以他不得不张开嘴巴来换气。
  赵满在这时候笑着对赵阳说:“小阳,你先自己出去玩一会儿。”
  赵阳离开病房,关上房门,却靠在门上没有离开。
  他听见何媛几乎立刻憋不出大哭出来,她埋怨赵满,她痛骂赵满:“你疼了多久了?你怎么竟然一点儿都没跟我提过,我跟你说了那么多遍,我说身体才是我们的本钱,我不要你给我大富大贵,那种日子也是我要不起的,我就要我们一家三口平平安安的就行了,赚的钱够小阳上学娶媳妇就够了!你……你怎么这么没有良心啊,你现在要自己走了,你让我怎么办?我一个人怎么办?”
  赵满还是笑:“老婆,没事啊,这几年咱们不是也攒了一些钱吗?咱家平时过得节俭,够小阳上到大学和你们娘俩生活了。”
  何媛立刻惊叫:“你是什么意思,你不想治了?”
  赵满哄她:“没必要治了,我心里有数,治不好的,就是多花了好多钱,把这些钱留给你们不好吗?”
  何媛几乎慌了:“当然不好,我……不不不,要治,这小医院肯定是不好,他们肯定是嫌麻烦不赚钱才这么说,咱们去三甲再检查一次好不好?而且咱们有保险啊,咱俩都买过重疾险,给报销的老赵,能报销,咱们能治。”
  赵满看着她:“老婆。”
  何媛不再说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所以当赵阳看到卓清沅的这句话,他心里下意识反驳,也不是吧,不是每个人都会在脆弱的时候想要安慰,或者说,不是每个人都会脆弱。赵阳去回忆,回忆赵满到底有没有脆弱过,发现记忆里竟然真的找不出一点线索。
  他安慰赵阳,安慰何媛,安慰每一个还要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他满心愧疚,愧疚将自己的妻子和儿子留在世上而自己独自离去。他说自己不疼,他总是笑,赵阳这时候反应过来,原来每次赵满笑着笑着突然点了一根烟可能都是因为笑容已经压不住疼。
  赵阳此时此刻明白,自己擅长接受,擅长忍耐,原来是那时候种下的种子。是赵满笑着在赵阳心里种下一颗种子,而何媛总是忘记浇水,所以这种子独自发芽,扎根的土壤太贫瘠,所以长不出漂亮的花和柔软的叶子,只抽出坚硬的棕色的枝条。
  Creek:“干嘛不回,很不舒服?”
  S:“挺不舒服的,安慰一下。”
  Creek:“怎么安慰?”
  S:“看你。”
  Creek:“在哪。”
  S:“打完这瓶回家。”
  Creek:“家在哪。”
  卓清沅拎着青菜粥和灌汤包到赵阳家门口,收到赵阳发来的地址时卓清沅的眉头轻轻一挑,发现赵阳就住在他隔壁的小区。想来也是理所应当,毕竟两人上班在同一片街区,住的地方自然不会离得太远。
  赵阳这小区更高档些,高中毕业就上班的人是不一样,比卓清沅一个刚刚毕业的人有经济实力多了。
  不过家里没人。
  卓清沅席地而坐,等了半个多小时,身后的电梯终于停在这一层。
  赵阳看起来确实虚弱,下半张脸全部被口罩遮挡,露出来的手上还贴着输液贴,白色里透出来一丝红。他看见卓清沅似乎惊讶一瞬,然后立刻咳嗽起来:“真来?”
  卓清沅毫不回避,反而将手里的袋子提起来晃了晃:“吃饭了?”
  赵阳拿钥匙开门:“没有,下午过去的,三瓶药打了五个多小时。”
  卓清沅点点头。
  赵阳又说:“没想到你真的来,传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