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天天一个人待那儿也无聊啊!”老妈说,“你周末要是愿意,也可以过来啊……”
  “我过来?”邹飏没忍住挑了一下眉毛,“我过来干嘛?”
  “过来帮帮忙啊,玩一下也行啊,”老妈说,“你不是也会点儿吗,学员多的时候你可以帮忙看着点……”
  “我真……”邹飏吸了口气,摘下眼镜放到旁边小桌上,低头用手在脸上搓了搓,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低声说了一句,“操了。”
  “真该让你爸看看你这德性,”老妈说,“他还觉得你特像他呢。”
  “有时候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沟通……”这话说出来的时候邹飏就后悔了,但已经来不及吞回去。
  这是老爸经常会对老妈说的话,邹飏一直很注意避开,无论多不高兴,他都不希望老妈从他嘴里听到这些会戳到她的话。
  “那就别沟通!”老妈果然生气了,“我就是个弱智,沟通个屁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邹飏说。
  “你就是!”老妈说,“你……”
  门被推开了,樊均拎着个奶茶袋子走了进来。
  老妈生到一半的气被卡住了。
  邹飏松了口气。
  樊均把袋子放到桌上,拿了一杯插上吸管递给了老妈,又拿出一杯。
  邹飏在他准备帮他那杯也插上吸管的时候赶紧伸手拿过了奶茶:“我自己,谢谢。”
  “你不喝吗?”老妈问。
  “减重呢。”樊均说着把空袋子折了折,放到前台的柜子里。
  “不是挺瘦的吗,”老妈打量了他一下,“老吕也没让你减吧?”
  “吕泽,”樊均说,“减就减吧。”
  樊均收好袋子,转身顿了顿,这会儿珊姐和邹飏都没再说话,不知道是已经说完了还是在对峙。
  看气氛应该是后者。
  邹飏眼镜都没戴着了……
  樊均准备去训练区,虽然这会儿没有他的课,他本来是在这儿安装那个展架的……但一会儿再说吧。
  刚要抬脚,珊姐却已经站了起来,直接转身走了出去。
  樊均不得不停下了步子,看了一眼邹飏。
  邹飏靠在椅子里,一条腿架在膝盖上,认真地喝着奶茶,不知道在想什么。
  樊均走到门边往外看了看,珊姐已经没了影子。
  “她可能……”他转头看着邹飏,“去隔壁店里了。”
  “嗯。”邹飏应了一声,眼睛都没往外看,更没有要动的意思。
  樊均没再出声。
  “不用管我,你忙你的去吧。”邹飏这句话明显比跟珊姐说话时声音要大。
  “……我听得见。”樊均说。
  邹飏抬眼看着他:“哦。”
  哦完就继续喝奶茶了。
  珊姐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邹飏虽然说了不用管他,但他肯定不能真不管了,于是他转身拿过还没装完的展架继续弄。
  这玩意儿本来有个简单的,怼几下就能立起来,吕泽非说要换个结实的,弄了这么个跟相框一样的回来,还得往上拧螺丝。
  邹飏专注地咬着吸管,眼睛看着自己鞋上那一片已经干了的麻辣鱼汁儿,余光一直留意着门外。
  不光老妈的身影没有出现,连路过的人一共也就出现了一个。
  真萧条啊。
  “哎。”他看着樊均。
  樊均嘴里叼着颗钉子,正低头调整着那张海报,估计是没听到。
  “樊均。”他提高了一点儿声音。
  “嗯?”樊均转过了头。
  “我妈……跟吕老板,”他看了一眼门外,“在一块儿多久了?”
  樊均拿下嘴里的钉子,沉默了几秒钟才开口:“你不知道?”
  “不知道。”他笑了笑。
  “我也……不太清楚。”樊均说。
  邹飏没再问下去。
  虽然老妈说得含糊,但他知道老妈在离婚前就已经追寻真爱了,但到底是前了多久,他不知道,现在看樊均这反应,估计时间不短了。
  对于这事儿,老妈一直不肯多说,邹飏感觉她多少是有些介意的,他如果一直追问,老妈就会生气。
  在这件事儿上,远不如她前夫,理不直气还壮。
  “奶茶哪儿买的?”邹飏生硬地换了个话题。
  “……一楼,后门那边儿,”樊均看着他,“怎么?”
  “挺好喝,”邹飏晃晃杯子,“哪家的?”
  “不是连锁的,”樊均说,“喜欢的话得抓紧喝,不知道哪天就倒了。”
  “这破地方,”邹飏转头看着门外,“怎么想着在这儿开个新馆?”
  “租金便宜。”樊均回答得很实在。
  “生意好吗?”邹飏问。
  “凑合。”樊均说。
  邹飏没再出声,他其实更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些,但他自己都说不清,老妈自然不明白,樊均更没可能明白。
  “你要不要去找珊姐再聊聊,”樊均继续弄那个展架,“她一般就在隔壁。”
  “你管吕老板叫什么?”邹飏问。
  “叔。”樊均说。
  “管我妈叫姐啊?”邹飏笑了。
  “一开始就这么叫的,”樊均也笑了笑,“习惯了。”
  邹飏沉默地喝了一会儿奶茶,正想要不要去隔壁看看老妈消气了没,门外走过来了两个人,抬头看了看武馆的牌子之后就推门进来了。
  “就是这儿。”
  进来的是两个年轻人,一高一矮,整体外观很符合邹飏对南舟坪民风彪悍的刻板印象。
  “下午好。”樊均把装好的展板靠到墙边,打了个招呼。
  “你们这儿是教真功夫的吗?”高个儿走到训练区门边往里看着,“都小孩儿啊?”
  “晚上的课成年人多。”樊均说。
  训练区的一个大块儿头教练走了过来,接过了樊均的话,问高个儿:“二位想了解点儿什么呢?”
  “想练拳啊,”高个儿说,“也不知道你们什么水平。”
  “我们这里有教练的介绍,”大块儿往前台走过去,“您可以……”
  “我不看那些个,”高个儿说,“那些想怎么吹不行啊?”
  “那我们也有体验……”大块儿的话没说完就又被打断了。
  “叫个人跟我切磋一下,”高个儿抱着胳膊,“我看看水平就知道了。”
  哟,踢馆啊?
  邹飏很有兴趣地靠在椅子上,一边喝着奶茶一边把椅子微微往后靠了靠。
  打起来这俩肯定没胜算,别被揍碎了再崩自己一身。
  大块儿没说话,往樊均那边看了一眼。
  “切磋?”樊均问。
  “我也有点儿基础,”高个儿活动了一下膀子,“你们也别跟我说套话,实力展现一下……”
  “我们没有这种业务。”樊均说。
  “怎么,怕打伤我啊?”高个儿笑了,“没事儿,签个生死状呗。”
  邹飏忍不住又盯了这人一眼,想确定一下他是脑子有病还是喝多了。
  “生死状没有法律效力。”樊均很平静。
  “过两招都不敢?”矮个儿很不屑地笑了笑,“一招也行啊,难怪你们这儿招的都小孩儿呢。”
  切,这么直白的激将法,邹飏喝了口奶茶。
  “你挑个教练吧。”樊均说。
  操,邹飏有些吃惊,这也能行?
  高个儿点了点头,对樊均的回应很满意。
  接着就转头看了一圈儿,最后目光落在了正咬着吸管的邹飏身上。
  滚啊。
  邹飏看着他。
  从旁边桌上拿过眼镜戴上了。
  “他吧。”高个儿一指邹飏。
  “他不是教练,”樊均有些无奈,指了指旁边的铁帮,“铁帮铁教练,和我,你挑一个。”
  高个儿收回目光,在他和铁帮身上又来回看了几趟,然后冲他一抬下巴:“那就你吧。”
  “老哥挺会挑啊。”一直蹲训练区边儿上凑热闹的猴儿乐出了声。
  樊均转头看了他一眼。
  猴儿立马收了笑容,绷住了。
  “一招。”樊均看着高个儿,同时冲他竖起食指强调了一下,然后转身去了训练区,“脱鞋。”
  “行,”高个儿跟了过来,“我先攻。”
  “嗯。”樊均应了一声。
  在训练区站定之后,高个儿不情不愿地穿上了铁帮给的护具,走到了他对面,隔着两米的距离,冲他鞠了个躬。
  “你……”樊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冲他也鞠了个躬。
  邹飏靠在门边,想看看这个“一招”要怎么收场。
  高个儿鞠完躬之后,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吐气的同时大吼了一声:“哇啊——”
  邹飏感觉自己眉毛都挑到了脑门儿上,什么玩意儿。
  变奏版狮吼功。
  高个儿吼完就冲了出去,速度倒是不慢,练没练过拳不知道,跑步应该是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