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钱串子刚刚,真生气了。
  但他生气的时候……边煦脑中凭空冒出一句:居然跟自己有点像。
  那个极致压抑,又无能狂怒的眼神,边煦再熟悉不过了。
  他摇柄上的手指如飞,操控着ebot那两Q短的机械小臂,搭住它没脖子的脖子,然后猛地往后一仰。
  好像被什么掐住了一样。
  边煦同情地把它一瞥,心想:所以,钱串子的家,也不幸福吗?什么姐姐侄儿的,他爸妈呢?
  *
  中午寝室会锁门,所以只能往上爬。
  方笑贻面如寒霜地爬了3层半,才看见顶楼的门开着,有一块菱形的阳光照进来。他从那里上了天台,等何子谦也上来以后,伸手又把门带上了。
  “说吧,你想说什么?”他盯着何子谦,语气已经恢复正常了,“现在说到够。”
  中午的阳光那样强烈,可他眼球漆黑,透着一种仿佛连光的不反的冰冷。
  何子谦心里一阵瑟缩,他真恨自己这张嘴,怎么会如此言不由衷!
  但说都说了,他只好一咬后槽牙,鼓起直视的勇气:“笑贻对不起,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其实只是想提醒你。”
  方笑贻心里冷冷一哂:威胁就威胁,什么狗屁提醒?
  但嘴上,他却说:“行啊,你现在提醒,就说我姐姐,和我侄儿的安全。来,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样关心呢?”
  接着,他想了想,竟是一副征询的语气:“我需要跪下来求你吗?”
  他阴阳怪气的,何子谦也心烦意乱,但他不敢再发冲动了,只好把手一竖,妥协道:“别,你什么都不用做,我说!你听我说,好吗?”
  方笑贻下巴凛然一挑,示意他说。
  何子谦觑着他的脸色,脑中先把话捋到精简,才说:“我舅、不,是吴建麟,前几天查出来得了无精症,我来上学之前,听见我……我亲戚在劝他,叫他把孩子接回来,留个后。”
  说到最后,他自知理亏,声音渐低,眼神也闪烁开去。
  倒是方笑贻事不关己似的,竟露出了一种,拆到了套娃般的趣味表情。
  早先孩子还是个胚胎,他们说,它不知道是谁的种,必须打掉。
  现在烂人勾子烂了,“野种”就又是能个“后”了。
  真贪啊,方笑贻大开眼界地想道:人怎么可以这么贪?什么好处都想占尽。
  这消息应该算炸裂的了。
  可方笑贻没有被炸的样子,他甚至还在那里笑。
  这反应超出了何子谦的逻辑链,以至于他看方笑贻的眼神也变得异常起来,他说:“你、在笑什么?是不相信我吗?”
  方笑贻看他一眼,又笑了一声:“没有,我信,你们家是这个风格的,很难模仿。”
  何子谦假装没看见那种讥诮,费解道:“那你在笑什么?你不怕吗?”
  “怕?”方笑贻嘲弄地一笑,语气骤然尖刻,“这个还能比我姐姐,被你舅舅羞辱到当街裸奔更可怕吗?!”
  仿佛被一拳打中胸口,何子谦呼吸一滞,语带哀求道:“笑贻别说了。”
  方笑贻就要说,他不碰到这些人则已,碰到了就会特别偏激,像ptsd。
  他说:“怎么?我们亲身经历的这些,你那双幸福的耳朵,连听一下都听不了吗?”
  何子谦沉默两秒。
  是,他不敢听,这些事会是警铃一样提醒他,方笑贻恨他们,他也…心疼这个人。
  但他也不敢说,只能软弱地转开话题:“反正,你有个心理准备,小心一点吧。”
  方笑贻当然会准备,他的潜意识已经启动了十八级警戒,但表面上,他还是得充充样子。学习要趁早,报复也是。
  他垂眼狂想一瞬,再抬起来时,又说:“没事,你就叫他来抢吧。”
  何子谦目光一震,又很纳闷。
  方笑贻等了下,见他没意见,便又说:“你们家想抢孩子,我拦不住,但我侄儿要是离开了我家……”
  方笑贻平静,但把他盯死道:“我要是剁不掉吴建麟的手,我就回去烧了你们家老宅,还有什么祖坟,我也是挖得动的。”
  何子谦一阵心惊肉跳,哪个学生动不动砍人放火啊?
  但他已经分不清了,方笑贻这是装的,还是来真的,一时竟也无话可说。
  方笑贻便又问他:“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他变了太多、社会了太多,何子谦原本试图靠近,谁知道结果变成这样,他不知道怎么跟方笑贻打交道了,只好心灰意冷地摇了下头:“没了。”
  “那就这样吧。”方笑贻说完,转身就走,期间又觉得该趁热打铁,警告他离远点。
  但刚一动,他又想起刚刚这个消息,实话实话,是有用的。于是他又没转,拉开门下去了。
  *
  回到寝室,边煦还在那里,玩他那个儿童玩具。
  但是方笑贻没空注意他们,因为他进来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桌子最右边上的那个纸袋。
  它跟何子谦昨晚提来的那个差不多大,上面印了点花花草草,里头他一瞟,也是一块蛋糕。
  紫色的,一个小方,上面铺着满满的蓝莓,还淋了酱,挺诱人。
  可方笑贻一看见它,那阵在顶楼没生的气,登时就在这里爆发了。于是他提起这袋子,就摔进了桌子旁边的垃圾桶。
  啪——
  “喂。”
  边煦伸出尔康手的时候,他的蛋糕,已经到桌子底下去了。
  然而那始作俑者扭过头来,嘴脸居然比他还难看。
  边煦:“……”
  到底是谁扔了谁的蛋糕啊?简直倒反天罡。
  刚刚那点同病相怜瞬间消失,边煦看着他,表情也不衅起来:“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方笑贻不知道他在挑什么事,语气正不耐烦。
  边煦看他那个窝里横样,真想给他一脚,这人尚在他脚的射程范围之内。
  但盯了他2秒,边煦又懒得动,就只胡乱摇了几下手柄,沉沉地说:“解释一下,为什么我的蛋糕,现在在垃圾桶里?”
  他的?不是……
  方笑贻眉毛纠结地一扭,一瞬间心口眼耳,集体忙了起来。
  又要看他,要看蛋糕,还想去瞅桌上那个“吱吱吱”的玩意儿。
  那是一种低噪而不同频的电机动静,自带一种复杂机械的腔调。
  出于好奇,方笑贻优先看了它一眼,然后才发现它的关节之多和复杂,那么短小的一截手臂,竟能分成4截。
  这是什么高科技玩意儿?方笑贻没见过,忍不住又多盯了它一眼。
  然后边煦就看他,眉毛皱着皱着,居然把眼睛给皱到ebot上去了,脸色顿时更臭了。
  他很识货,这眼光不错,但现在的重点是这个吗?
  边煦立刻遥着ebot往他那边走了几步,并摆出了一个要把他击毙的样子。
  “别看了,赔蛋糕。”边煦不爽地催道。
  它的灵活度实在令人惊艳,但是边煦在叫唤。
  方笑贻只好回过神,看他一眼,又看看垃圾桶,然后越看心里越不妙。
  难道自己真搞错了?
  边煦也不像个吃不起蛋糕的。
  但是,错了就会破财,所以……他不信!
  方笑贻迅速清空表情,看着他说:“蛋糕不是何子谦拿来的吗?”
  什么何子千何子万的?边煦一字一顿:“它是刘、丞、丞拿来的。”
  方笑贻心里沉重了一克:“证据呢?”
  其实那袋子里也有个证据,刘丞丞的姐姐有在小票上备注品类+顾客姓氏的习惯。
  但边煦就是不想给他,叫板说:“你怎么不给我证据呢?”
  方笑贻心说,当然是因为我没有,嘴上却又回道:“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完一转身,准备尿遁。
  可边煦一看见他拧腰,眉峰霎时就跟着一抬。
  然后说时迟那时快,边煦立刻把右脚往前一踩,接着欠身一够,捞住他的左手腕,往回扯道:“想跑?跑了我叫你赔10个。”
  方笑贻被他拽得一踉跄,跑路失败,只好继续应对。
  他拿右手撑了下桌子,一边扶稳一边说:“你叫呗,叫破嗓子了我也不赔。”
  10个?想什么屁吃呢?1个都够他心里滴血了。
  这什么破事,还需要他亲自来叫?
  边煦不屑地睨着他说:“放心吧,叫不破。”
  说完,他又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起来阿尔法,叫方笑贻,赔我的蛋糕,先喊10遍。”
  话音刚落,屋里就“嘣”的一小声,像是弹飞了一个胀气的瓶盖。
  然后方笑贻就看见,那个小机器人“吱吱”立正了,再摆了摆两只机械小臂,开始发出声音。
  “方笑贻,赔蛋糕。”
  “方笑贻,赔蛋糕。”
  [重复中]
  方笑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