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李芩柏也被沈西昀这不顾一切的疯狂宣言震住了,握着枪的手竟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从未见过沈西昀如此模样,那个永远冷静自持、运筹帷幄的沈西昀,此刻竟像一头被彻底激怒、不惜与整个世界同归于尽的凶兽!
  就在这千钧一发、双方僵持不下之际。
  “李芩柏——!!!”
  一声尖利刺耳、饱含着无尽愤怒与绝望的女声,如同淬毒的利箭,猛地从院门外射入!
  唐莹!
  这位唐督军的掌上明珠并没有随着唐督军前往天津,因为她是李芩柏明媒正娶的妻子,而她此刻竟出现在这污秽不堪的大通巷。
  她穿着一身昂贵的织锦缎旗袍,外面胡乱裹着貂皮披肩,头发散乱,妆容被泪水糊花,脸上是极致的震惊、被背叛的狂怒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
  她身后跟着几个同样惊慌失措的护卫。
  在来这个地方之前,沈西昀回了一趟春晖园,让刘子岚去找一个人,就是他李芩柏明媒正娶的权利博弈之下的合法妻子唐莹,唐莹本就多年无所出,当这个惊天的秘密捅到唐莹的面前,这个矜贵的小姐自然会歇斯底里。
  “你……你这个畜生!你对得起我!对得起我爹吗?!”
  唐莹目眦欲裂,手指颤抖地指着惊愕的李芩柏,以及他身边紧紧抱着孩子的春兰。
  “就是这个贱人?!就是这个野种?!你把他们藏在这种地方?!李芩柏!我杀了你!杀了你们这对狗男女!”
  被嫉妒和愤怒彻底吞噬的唐莹,如同疯虎般,不顾一切地扑向春兰和她怀中的孩子,她尖利的指甲直抓向孩子的脸!
  “不要!”春兰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用尽全身力气将孩子死死护在怀里,用自己的后背迎向唐莹的攻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本就紧绷如弦的局面彻底失控!
  李芩柏眼见唐莹要伤害他视若性命的儿子,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啪”地一声彻底崩断,保护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握枪的手下意识地猛然抬起,甚至来不及思考,手上的枪转换了对着沈西昀的方向,指向扑过来的唐莹!
  “砰——!!!”
  刺耳的枪声撕裂了大通巷死寂的夜空!
  血花,在唐莹昂贵的织锦缎旗袍上骤然绽放!她前扑的动作猛地僵住,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血洞,又缓缓抬头看向李芩柏,眼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震惊和一丝荒诞的解脱。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软软地向前栽倒。
  “莹莹!!”
  李芩柏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这一刻,他终于看清了自己做了什么!巨大的恐慌和悔恨瞬间将他淹没。
  然而,就在他枪响、枪口偏移的同一刹那!
  一直如同雕塑般瞄准李芩柏眉心的沈西昀,眼神骤然一凝,等待已久的机会终于出现!他没有丝毫犹豫,食指果断扣下扳机!
  “砰—!”
  第二声枪响,几乎紧随着第一声!
  子弹精准地穿过不足五米的距离,狠狠钻入李芩柏持枪的右肩,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带得向后踉跄数步,手中的枪“哐当”一声脱手掉落在地!
  “呃啊!”李芩柏惨叫着捂住鲜血喷涌的肩膀,剧痛让他瞬间失去了反抗能力,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无尽的痛苦和绝望。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沈西昀开完枪,看都没看倒地的李芩柏和唐莹,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被捆住的宋南禺!
  “少裳”。
  他嘶吼着,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一把扯掉宋南禺嘴上的布条,手忙脚乱地去解那些粗粝的绳索。
  绳索解开,宋南禺几乎是扑进了沈西昀的怀里!
  他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住眼前这个为了他甘愿放弃一切、坠入地狱的男人,滚烫的泪水浸湿了沈西昀的衣襟。
  “西昀……西昀……”
  沈西昀更用力地回抱住他,手臂勒得死紧,仿佛要确认他的存在,要将所有的恐惧和后怕都挤压出去。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我在……”
  惊魂未定的春兰,紧紧抱着被吓傻的孩子,蜷缩在墙角,看着眼前这血腥而混乱的一幕,眼中充满了茫然与巨大的恐惧。
  金陵警署的人,以及后续赶来的李从深、刘子岚等人,终于冲进了这个小院。
  沈西昀无比庆幸唐督军并没有真正收回那枚徽章,而那枚徽章让警署的人不敢放肆。
  看着相拥的沈西昀和宋南禺,看着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的唐莹,看着肩部中弹、面如死灰被护卫按住的李芩柏,还有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春兰母子。
  所有人都明白,金陵李家,这个曾经显赫一时的庞然大物,伴随着这大通巷深处的两声枪响,终于彻底走向了它的终局。
  而尘埃落定之后,唯有无畏的真情,如同废墟中顽强生长的藤蔓,紧紧缠绕,永不分离。
  第61章 大厦已倾
  宋南禺被获救后的喜悦被更沉重的事情所替代。
  孙国香蓬头垢面的坐在原本属于宋家,李明荣舍不得松手的这个屋子的大厅内。
  宋南禺从未见过孙国香如此落魄的样子,曾几何时这就是他想要的,但是现在真的看到了却不如想象中那么畅快。
  孙国香本也是贵族之女,只是随着那个腐败的朝代过去,她却没有走出那个腐败的枷锁。
  宋南禺被沈西昀搀扶着走进这个大厅里。
  孙国香见到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就在那里一遍又一遍的扇起了自己的耳光。
  “我该死,我对不住你。”
  “我该死都是我的错。”
  清脆的耳光声响彻整个府邸,在场的还有刘子岚李从深跟李广岳和他的母亲钱巧,李仁康和他的母亲万灵。
  曾经风光无限的商会会长夫人,李家的嫡夫人,如今不顾形象的跪在这里。
  只不过是为了救她那个愚蠢跟她如出一辙的儿子。
  孙国香往前拉住了宋南禺的长衫衣角。
  “宋少爷,求求你救救柏儿吧。”
  说着朝着地上狠狠的磕了三个响头。
  孙国香的额头渗出血来。
  宋南禺看着她没有说一句话。
  良久,宋南禺才蹦出一句话。
  “我救不了他。”
  没想到孙国香听了这句话顿时歇斯底里起来。
  她站起身来,朝着宋南禺就扑了过去,沈西昀狠狠的把宋南禺护在身后。
  “宋南禺你这个丧门星,都是因为你,我当初就应该弄死你,你克死自己的母亲,现在又克死自己的父亲,还克死自己的大哥,你这个不孝子。”
  孙国香说着朝着宋南禺又扑了过去。
  李从深终于一个箭步上前,把她圈固住。
  孙国香看到李从深情绪更加的激动。
  “你这个逆子,当初我就不应该生下你,你合着外人来欺负你大哥,你这不孝子。”
  李从深任凭孙国香怎么打闹终究没有放开她。
  金陵的秋来的萧条,整个宅子里的树叶都凋落殆尽。
  就像这个风光无限的李家走到了尽头。
  李明荣关在监狱里,沈西昀说一时半会儿是放不出来的,钱巧跟万灵对沈西昀都有不情之请。
  两个女性经历了岁月的痕迹,却从容优雅,她们两个都希望沈西昀帮自己讨得一份和离书,她们要堂堂正正的离开这个困着自己多年的地方。
  她们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个笼中鸟,而是做空中那个自由自在的雀儿。
  沈西昀自然是答应了下来,李明荣的案子特殊,目前能接触到的只有他本人。
  宋南禺听说沈西昀要去见李明荣提出要跟他一起去。
  沈西昀想了想并没有阻拦,有些事情沈西昀知道宋南禺是想当面做一个了断。
  金陵深秋,梧桐落尽最后一片枯叶,天色是那种洗旧的灰蓝,透着砭骨的凉意。
  监狱的高墙耸立,青苔暗生,铁窗如兽齿,啃噬着方寸天空。
  空气里浮动着霉尘、绝望与廉价烟草混合的沉浊气味,这是权力倾轧后,遗落在时代角落的废墟特有的气息。
  宋南禺与沈西昀并肩行于阴冷的甬道。
  皮鞋踏在潮湿的石板上,回声空寂,一声声,敲在人心上。
  宋南禺身着墨色长衫,外罩一件霜色呢绒大衣,面容清减,眸光却沉静如水,经此大劫,昔年那份易碎的清贵已被一种内敛的坚韧取代。
  沈西昀则是一身挺括的深灰司法制服,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锐利如常,只是周身那股为官者的威仪中,更添了几分护犊般的凛冽。
  他手中一份牛皮纸档案袋,仿佛承载着千钧重负。
  金陵的监牢,宋南禺来过两次,只是这次终究是不同了,他不在是被困着的那个人。
  铁栅栏次第洞开,锈蚀的铰链发出呻吟。最终,他们立于最里间囚室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