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母亲,”他音色清缓,带着经年沉淀的思念。
  “昨天是儿子的生辰,今天才来看您,是儿子不孝。”
  他侧首,目光温润地落在身侧的沈西昀身上,继而有望向那个墓碑。
  “儿子今天来是想跟你介绍一个人。”
  宋南禺自然而坚定的执起沈西昀的手。
  “希望您在九泉之下不要觉得儿子荒唐,他连沈西昀,是儿心之所系,余生所托之人。”
  宋南禺感觉到沈西昀握紧了他的手。
  宋南禺继续道。
  “您不要觉得儿子荒唐,所爱之人跟性别无关,只不过正好他是个男子罢了,而且他对我很好。”
  沈西昀听着耳边传来的宋南禺的告白。
  一股难以名状的沉重,混合着一种近乎宿命般的熟悉感,沉沉压上心头,窒闷得令他呼吸微滞。
  镜片后的眸光急剧变幻,晦暗如渊,翻涌着惊涛骇浪,却又被他死死按捺在平静的表象之下。
  宋南禺沉浸于向母亲引荐挚爱的温情,未曾察觉身畔之人内心的惊澜。
  “母亲,他待我至诚,孩儿此身此心,已尽付于他。”
  他转向沈西昀,眸中光华流转,是毫无保留的信赖与缱绻深情。
  沈西昀喉间一紧,似有千钧重物哽塞。
  面对宋可韵的墓碑,再迎上宋南禺这赤诚滚烫的告白,那份沉重的复杂几乎要将他撕裂。
  万千言语,百转千回,终究化作了喉间一声几不可闻的喟叹。
  此刻,他无法亦不忍以任何言语惊扰这份纯粹。
  他唯有更紧地回握宋南禺的手,力道之大,指节微微泛白。
  他缓缓抬首,目光从冰冷的碑刻移向身边人,一字一句,沉凝如石,又似熔金铸就的誓言,在松涛晨霭间铮然有声。
  “宋夫人泉下安心。沈西昀在此立誓,此生必竭尽心力,护南禺周全,免其忧患,予其安乐。此心此诺,天地可鉴,生死不渝。”
  这并非情话,更像是以血为契的祭告。
  那份沉甸甸的庄重,烫得宋南禺眼眶发热。他颔首,将额轻轻抵在沈西昀肩侧。
  二人于晨光熹微中,在亡母墓前默然伫立,松风过耳,似有无尽低语。
  归途,沈西昀异常沉默,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沉郁。
  宋南禺只当他初次谒墓心绪难平,便也体贴地倚靠着他,一路无话。
  春晖园内,李从深正小心翼翼地搀着刘子岚于回廊下缓缓踱步,助其复健。
  见二人归来,刘子岚苍白的面上浮起一丝浅淡笑意:“回来了?”
  “嗯。”宋南禺应声,神色回暖。
  “二哥,你也别大惊小怪的,我看子岚恢复的挺好的。”
  说着从李从深手里几乎是抢过刘子岚,李从深无奈也只能随着去了。
  宋南禺细心搀扶刘子岚回到暂居的东厢。
  室内窗明几净,一几一榻,皆显素雅。
  他扶刘子岚于床沿坐稳,又倒了温水递过。
  目光无意扫过床边小几,几上散放着几册宋南禺没有见过的旧籍。
  “看来二哥是真的有心了,他确实很担心你。”
  刘子岚才反应过来,宋南禺指的是茶几上的书。
  “这书不是从深寻到的,是收拾这房间的时候收拾出来的,从深随身就放在这里了。”
  宋南禺倒是吃了一惊,这个厢房之前确实没有整理过,宋南禺随手翻了翻那个看上去年代已经久远的书籍。
  指尖刚触及最上一本蓝布封皮的线装旧籍,一张夹于书页间的、边缘已微微起毛泛黄的黑白小照,倏然滑落,无声飘坠于青砖地上。
  宋南禺俯身拾起。
  相纸入手微凉,带着旧物的沉滞感。
  他目光随意落于其上,刹那间,周身血液仿佛骤然冻结!
  照片上,一位身着素色软缎旗袍的年轻女子,梳着旧式圆髻,面容清丽温婉,眉宇间蕴着一抹挥之不去的轻愁,正对着镜头,唇角噙着一丝极淡、极柔的笑意。
  这张脸这眉目,分明刻骨铭心,这正是宋可韵!
  宋南禺几乎是凭着本能,指尖僵硬地将那薄薄的相纸翻转。
  照片背面,一行褪了色却依旧筋骨嶙峋的墨字,扎入他的眼帘:
  沈唤之。
  第52章 暴风雨降临
  宋南禺并不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字,只是在看到沈唤之三个字的时候愣了一下,刚刚好的沈字。
  刘子岚见宋南禺愣住,接过宋南禺手中的照片,却在看到沈唤之三个字的时候,抬起手慌乱的起身,不小心受伤的手臂撞到椅子上,发出一声吃痛。
  宋南禺这才回过神来。
  他从刘子岚的手里拿过那张照片,又把它恢复原位放在了那本尘封的书籍里。
  “一些往事就让它过去吧。”
  刘子岚当然知道是哪些往事,既然是往事,刘子岚也决定,有些事自己也是当不知道为好。
  自那日东厢旧照惊鸿一现,春晖园内看似平静的日常之下,悄然潜流暗涌。
  那张写着“沈唤之”的母亲旧照,如同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宋南禺心底漾开疑虑的涟漪,却终究被他强压下去,他不愿深究,亦不敢深究。
  同样的姓名,自己十八岁的照片,刚刚好的时间,巧合多了,不免宋南禺自己想多了。
  但是看着每天忙碌的对自己关怀备至眼睛里都是自己的沈西昀,宋南禺觉得宁愿是自己想多了。
  然而,刘子岚的心境却截然不同。
  那张照片背后的名字,于他而言并非陌生的符号。
  在李明荣的耳房里翻到的那个尘封的档案,没有人比刘子岚更清楚沈唤之的名字。
  而刘子岚也想起来了,在自己很小的时候,那个时候还是自己父亲当管家,他瞥见过宋可韵跟李明荣的争吵。
  “你跟这个沈唤之是什么关系,你敢背着我偷人。”
  那是第一次刘子岚见李明荣朝宋可韵动手。
  那个巴掌不偏不倚的正扇在宋可韵的脸上。
  宋可韵的脸红成一片很久才开口。
  “偷人?李明荣你说这两个字不觉得自己恶心吗?我宋可韵再怎么也不会跟你一样不知廉耻,和离书我早就给你了,你签了就不用忍受这个侮辱。”
  宋可韵永远是那个优雅大方的样子,李明荣望着她却一个字都不说。
  “李明荣你真是个胆小鬼,也是个懦夫。”
  宋可韵说完便离开了。
  这件事不过第二天,宋可韵就被人抓到在春晖园,流言四起,一个女人的名声跟清白皆被摧毁在这流言中。
  这些事是刘子岚没有告诉宋南禺的事情,因为他知道凭借宋南禺肯定也是知道宋可韵的死并非偶然。
  那封宋老太爷病故的信也确实是刘子岚通过李从深带给宋南禺的。
  刘子岚只是不知道让宋南禺回到这个金陵到底是对还是错。
  刘子岚必须试探沈西昀。
  李从深被李明荣登报断绝以后,宋南禺让李从深到沈西昀事务所做事,沈西昀目前要务在身,沈西昀事务所倒是招聘了很多新的律师变成了不小规模的事务所,又是沈西昀的名号,办的但是风声水起。
  律师事务所也是繁忙异常,一大早宋南禺就跟李从深出去了。
  沈西昀今日公休,却走不开在书房处理公务。
  刘子岚独坐东厢临窗的藤榻上,午后的暖阳透过雕花窗棂,在他苍白的面容上投下斑驳光影。
  他望着窗外被雨水洗得格外青翠的芭蕉叶,片刻后,轻轻叩响了书房的门扉。
  “请进。”沈西昀的声音沉稳如常。
  刘子岚推门而入,行动间左臂依旧无力地垂着,他右手端着一只青瓷盖碗,碗中是刚沏好的雨前龙井。
  “沈兄。”
  他声音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打扰了,看你案牍劳形,之前在主宅我的沏茶水平是最好的,最近手才慢慢恢复,所以沏了盏茶,也是感谢你跟少裳这段时间的照顾。”
  沈西昀连忙起身接过茶盏,引刘子岚在书案对面的圈椅坐下,自己也坐了回去,目光温和却带着惯有的审度。
  “少裳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你不必客气,少裳跟你的交情不必言谢。”
  刘子岚目光却似不经意地扫过沈西昀书案上堆积的文件,最终落在他温润却深不见底的眼眸上。
  “既然沈兄这么说,我近日来心中有些事,如鲠在喉,倒是不吐不快。”
  沈西昀端起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旋即恢复如常,只那镜片后的眸光微微凝注。
  “但说无妨。可是园中起居有何不便?或是南禺他。。”
  “与少裳无关。”刘子岚打断他,声音依旧平静,却多了一分难以言喻的重量。
  他直视着沈西昀,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忧郁的眸子此刻澄澈如镜,仿佛能照见人心底最深的幽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