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李从深兴许是心烦的很,也是烟瘾犯了,李从深在金陵也算有头有脸熟面孔,鲜是怕遇到其他人,李从深只找了个地方抽烟去了,让宋南禺先在车上等他。
  李从深的轿车是从舶来进口最新的款式,跟李从深这个人一样张扬跋扈。
  宋南禺在车上坐着,只觉得闷得很,摇下了车窗。
  熟悉的龙涎香的味道,宋南禺从后视镜内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又或者说又变成了宋南禺不熟悉的沈西昀。
  沈西昀的左手边站在一个男子,穿着金丝马褂,而地上还跪了一个人,那人的衣服已经破旧不堪,一看就是个底层劳工者。
  声音自宋南禺耳边传来。
  “这人倔的很,不然也不用劳烦沈律师了。”
  宋南禺从后视镜清清楚楚看到那个金丝马褂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了沈西昀。
  那人晦气的朝着地上的人踹了一脚,又对着旁边两个像是他手下的人道:“把他给我打一顿,打不死算他命大,打死了就拖了喂狗。”
  说着又朝着那人狠狠的吐了一把痰。
  沈西昀竟是头也没有抬从那人脚边略过,又被金丝马褂殷勤的拉进了酒楼。
  “你们会有报应的,姓沈的你也会有报应的。”
  沈西昀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转身就跟着旁边的男人进去了。
  宋南禺宋攥紧了车窗挂着的丝绒帘,那丝绒帘扯着他的伤口让他觉得隐隐作痛,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也一阵绞痛,他认识的沈西昀不是这样的,至少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冰冷无情的。
  第27章 梦里的印章
  在酒楼门口看到的一幕萦绕在宋南禺的心里挥之不去,他走到律师事务所的楼下,却终究没有上楼。
  他扬手招了辆黄包车,却说不清究竟要往何处。
  车辕碾过青石板路的声音沿途响起,沿街糕饼铺蒸腾的甜香里,混着难民蜷缩在墙根下的酸腐气息。
  报童挥舞着《金陵晚报》从车边掠过,头版照片里李芩柏正挽着唐莹出席商会晚宴,胸前的孔雀石怀表链刺得人眼疼。
  街道上人来人往,穿梭着人群,宋南禺不知为何生出越来越烦躁的气息来。
  金陵的局势并不太平,在这个变幻莫测的时代里,人人更倾向于自保,无一不透露出人间百态。
  车轮突然急刹,宋南禺险些撞上藤编车篷时,黑色雪佛兰轿车擦着黄包车疾驰而过,泥水溅湿了卖花姑娘的月白衫子。
  后视镜中闪过半张侧脸,金丝眼镜下阴鸷的眉眼,正是这两日让宋南禺跟李从深魂牵梦萦的凶手李芩柏。
  “跟上那辆车。”宋南禺往车夫掌心拍了两枚银元。
  雕花铁门在汽车驶入后迅速闭合,宋南禺抬头望着门楣上“莳花馆”三个洒金大字。
  挂着书寓牌子的长三堂子最是鱼龙混杂,跑堂的见他驻足打量,又见宋南禺仪表堂堂,立即堆着笑迎上来:“先生里面请,咱们春兰姑娘的琵琶可是秦淮一绝。”
  脂粉味混着大烟膏的甜腻扑面而来。
  宋南禺刚在湘妃竹屏风后落座,海棠红的旗袍下摆已扫过他的膝头。
  “先生尝尝碧螺春?琵琶还是听曲,小女子都略懂一二。”茶盏被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推到面前。
  “我不听曲。”宋南禺摸出三块银元压在盏底,“就想找个清静地儿。”
  宋南禺在日本的时候出入的声色场所,倒是跟这个地方类似。
  刚想探究李芩柏在哪里,旁边的女子却凑到了他的身边,温香软玉整个都要贴到宋南禺的身上。
  宋南禺长得端正,在这里其实反而算是一个好的恩客。
  宋南禺却后退了一步跟美人隔开来。
  那女子用绢帕掩唇轻笑:“莳花馆没有白坐的雅座。”
  那女子收起桌上的大洋,随即也跟宋南禺拉开了距离。
  “先生是个好人。”
  宋南禺闻到那女子栀子发油的味道,“你坐着就好。”
  宋南禺抬头寻着李芩柏的位置,但这个地方又哪里寻的到人。
  那个女子是个聪明人,她往宋南禺的杯子里加了加水。
  “先生来这里找人?就是不知道是情人还是仇人?”
  宋南禺端起茶盏的手愣了愣。
  那女子笑了笑。
  “看来是仇人了。”
  宋南禺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他听到了李芩柏的声音,下意识的伏下了身子,长衫压着那女子的旗袍,外人看来倒是暧昧的很,待到李芩柏的声音渐远,宋南禺才起了身,长衫却带到了那女子的脂粉味道。
  那女子见宋南禺的反应明了了几分。
  “看来是李大少爷的仇人。”
  被人看出来,宋南禺倒是有些局促,那女子轻轻的把旗袍拢了拢。
  “我也不喜欢他,不过他是春兰姐的恩客,我也说不得什么。”
  看来他李芩柏是这里的常客,且有相好,身为唐督军的乘龙快婿,这倒是非常有意思。
  “我叫秦念,先生可要记得我。”秦念掏出一块绣帕递给了宋南禺。
  “先生要记得,我们这个地方可不是单纯的找乐子的地方,说不定在这里你能找到你想要的意想不到的东西。”
  宋南禺接过那个绣帕,倒是明白了,有些法则是共通的,比如这声色场所就是最好的情报场所。
  一开始的肆意打探倒是会打草惊蛇,宋南禺想着也没有在这个地方多待便匆忙离开。
  回到春晖园的时候已经一身疲惫,或许是这些天太多的事情串联到一起,让宋南禺觉得,有些事情并不是按照他的计划所推进的,总有一些意料之外的人或者事情,而这些事情跟人也即将随着宋南禺的推进事情而暴露失控。
  真的到失控的时候,宋南禺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面对或者处理这些未知的未来。
  沈西昀怕宋南禺睡不好,在春晖园宋南禺的房间内挂了很多个香囊,那个香囊内装满了沈西昀搜罗来的安神的药材,只有在那个味道里宋南禺才能睡的熟跟安稳。
  宋南禺兴许也是真的累了,长衫都没有褪去就直接合衣躺在了床上,闻着那些香囊的味道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也不知是不是梦,宋南禺闻到那股熟悉的龙涎香的味道出现在他的床边。
  “又不脱了衣服休息。”宋南禺只听到一声呢喃,却翻了个身,只觉有什么东西从长衫袖口口袋掉落,宋南禺眼皮困的很压根睁不开。
  半梦半醒,宋南禺只觉得有人在解自己的盘扣,却突然停住不动了,但是宋南禺自己觉得不舒服了,自己摸索着把盘扣全部解开,又困倦着没有力气了。
  长衫就这么敞开着看到清晰的里衣。
  宋南禺感觉到那股龙涎香压了下来,他的脖子下面只觉得一空,一股冷风灌进了里衣内,迷糊之中宋南禺正想拉好立衣,就感觉到锁骨那边传来一阵痒意,细密如蚂蚁噬食般的痒意。
  宋南禺迷糊的想伸出手去推,却在睡梦中失去了力气,突然他只觉锁骨一紧,在睡梦中也感到了一阵刺痛,但这刺痛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湿润的黏腻的感觉,那股痒意又甚,宋南禺不禁打了个颤。
  “宋南禺,这是惩罚。”宋南禺只觉得睡梦中耳边传来低咛,他又不适的翻了个身,宋南禺似乎听到床边传来一声叹气声,但强烈的睡意终究让他深深睡去。
  等到宋南禺醒的时候,宋南禺听到外面传来留声机的声音,自从上次失火之后,沈西昀就理所当然的在春晖园布置了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私人物品完全成列,宋南禺当时还在想,他跟沈西昀这个样子倒是很像同居。
  宋南禺本打算把长衫重新披上,但是浓烈的脂粉味倒是让宋南禺皱起了眉头,重新拿了一身衣服准备换上,回头却瞥见本应该被收好的绣帕被叠好放在了宋南禺床边的茶几上。
  春晖园西厢的留声机还在咿呀唱着《牡丹亭》,宋南禺却觉得那婉转调子扎得太阳穴生疼。
  他摸索着去扣长衫盘扣,忽然瞥见镜中自己锁骨处的红痕,不是梦里湿润的触感,而是实实在在的齿印,边缘泛着青紫,像盖了枚印章,跟他在刘子岚身上看到那种印子一样。
  “沈西昀!”他扣好衣服冲到隔壁,雕花木门吱呀晃动着,屋内龙涎香还未散尽,黄花梨衣架上却只挂着件墨色长衫。
  妆台上摆着张洒金笺,铁画银钩的字迹力透纸背:“香囊里的白芷该换了。”
  宋南禺拿着那张金笺的脸微微泛红,终究是无法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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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寓、长三堂子):提供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等文化服务的高级青楼,妓女多受过教育,客人以文人、官员、富商为主,消费较高。
  第28章 不止是朋友
  窗棂上落着两只灰喜鹊,正啄食沈西昀撒的秕谷。
  宋南禺盯着八仙桌上描金粥碗,蟹肉瑶柱粥浮着碧青莼菜,是沈西昀用惯的淮扬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