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紫金山的台阶要数着念珠走,珠子九十九颗,而台阶九十九节。”沈西昀突然开口。
  “九十九阶走完,念珠也数完了,代表执念已经放下。”
  宋南禺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驻足望向半山薄雾,台阶上青苔斑驳如泪痕交错。
  沈西昀低头正好看到宋南禺乌黑的发旋,还看到了几根本不应该出现在宋南禺身上的白发。
  “今天也是我父亲的祭日。”沈西昀的声音在宋南禺耳边响起。
  宋南禺爬台阶的脚步顿了顿,停了下来,沈西昀也停在了他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的在山路的台阶上站着。
  很快宋南禺的声音响起。
  “对不起我并不知道。”
  没有过多的询问,而只是一句对不起,沈西昀突然觉得就算他是那个女人的儿子又如何呢,就像一开始遇到他的那时候那样,他们都不过都是被抛下的人。
  往生莲跟长明灯皆是希望逝者入轮回,放下生前恩怨,但是活着人的恩怨又有谁能算得清道的明呢。
  回到主宅的时候,刘子岚来请,说是李明荣叫宋南禺到书房去。
  在母亲祭日这日子里宋南禺本不想见李明荣,见一分恨便多一分,但是刘子岚再三来请,宋南禺知道这是李明荣给他下的最后通牒。
  来到书房的时候,李明荣正在书桌上写字,一个佛字临摹了几遍,终究是歪了笔锋,怎么看怎么怪异。
  “明日你跟着你二哥一起去码头做点事。”李明荣提笔又沾了一点墨水,似乎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如果不是宋南禺太过了解李明荣这个人,他可能以为李明荣是在宋可韵祭日当天施舍给他难得的父爱。
  但是正因为太了解,宋南禺才知道,唯利是图的商人怎么可能在他身上施舍温情。
  果然,李明荣的笔墨一顿。
  “宋家之前的几个老人确实老了,人老了就容易糊涂,仗着能在商行说上几句话,卡着几个合作商挑毛病,找到我说让我给你机会。”
  李明荣的笔锋在白纸上突然一顿,那白纸浸染开黑色的一片。
  李明荣把那白纸扔到了一边,把笔放在了砚台上,他拿着书桌上的热毛巾擦了擦手。
  李明荣径直坐在了正中央的椅子上,宋南禺则是站在书桌的边上。
  “这些年你二哥打理码头打理的不错,一些部下也都只听他的话,你且跟着你二哥,好好的学着码头的生意,给你二哥打打下手,总比你待着无所事事的好。”
  李明荣的话是难得心平气和的语气,但是宋南禺却听懂了,不该你的不要肖想,还得记着这点李明荣难得的恩赐。
  宋南禺站在那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他只是在想如果李明荣知道他的好儿子,在日本开始就用这个码头来走私大烟不知道作何感想。
  良久之后,宋南禺才回了一个“好。”
  宋南禺站在码头边就看到李从深嘴里叼着一根雪茄,指挥着码头的工人把货物搬运到船上。
  李从深显然也是看到了宋南禺,他把那个雪茄扔在了地上,又用脚踩灭。
  李从深踩灭的雪茄火星溅到宋南禺鞋面,在墨色缎面上烫出细小孔洞。
  “怎么爹让你跟着我来码头你觉得委屈了?”
  李从深挑了挑眉。
  “码头应该不能有明火吧,我看你这个码头管的也不怎么样。”
  李从深侧目望着他。
  “在这个码头,规矩都是我定的。”
  李从深从以前到现在都是一样的狂妄。
  宋南禺抬头望着那一箱箱搬运的货物,却发现有几个箱子被分门别类摆放在一边。
  李从深见宋南禺盯着那几个箱子看,像是护食般的狼警惕了起来。
  “我警告你宋南禺,不该你管的事情别管,有些事看到你也当没看到,那年在日本你不是做的挺好的吗?你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该说的别说。”
  宋南禺看着他这个突然跳脚的样子,想着原来即使他不展开报复,这个李明荣所珍视的家族也从内部开始腐烂了。
  第22章 思念皆有时
  码头的事务并无宋南禺想象中繁琐,或者是李从深故意刁难又或者是李明荣的交代,一些对接事宜,宋南禺并没有插的上话。
  鲜是如此,宋南禺就给自己找点事做,他学的是经济,很快就将码头的船只人员以及码头运输货物分门别类,一一列举,并计算出最合适的人员安排跟成本。
  只是当他把这个拿给李从深的时候,李从深看都没看。
  “别做无用的事。”
  李从深把宋南禺记录好的纸张扔在了地上。
  宋南禺倒是也不恼,把李从深扔在地上的纸捡了起来。
  “二哥你觉得为什么父亲要安排我跟你一起在这个码头呢?”
  宋南禺突然自顾自问道。
  李从深挑眉道:“自然是知道你没什么本事,就像在日本,也只能我带着你。”
  宋南禺笑了笑。
  “看来你还是不了解父亲这个人,他怕我把属于宋家的夺回去避让我还还来不及呢,怎么让我跟着你待在这个码头,说明你目前在他的控制之中,你觉得你做的那些事,他是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
  李从深这个人本性并不坏,这是宋南禺在日本就知道的事情,虽然有的时候嘴上说的不好听,但是很多个时候,李从深对宋南禺并没有多少实质性的恶意,所以即使他手上捏着李从深在日本贩卖大烟的把柄,他也并没有想告诉李明荣。
  面对宋南禺的直接点破,沈从深一愣。
  “你什么意思。”
  宋南禺打开怀表看了看,申时,正是太阳正烈的时候。
  “你以为在日本的时候那些派来监视我的人,只会监视我的行踪吗?当然也包括你,我们的父亲,他只爱自己,因此他要把所有的事情都保证在他的掌控之中。”
  李从深的脸被说的涨红。
  “他默认你在日本做的事情,只是因为你做的并没有过火,当然他的评判标准只有有伤门楣,损害所谓李家名声声誉。”
  李从深沉默着似乎是在思索。
  宋南禺看着货仓堆放在角落里的几个蒙着帆布的箱子。
  “你最好确定你现在做的事情没有踩到他的底线上。”
  李从深狠狠的朝着旁边的货箱踢了一脚。
  “宋南禺别以为你说几句话就能唬住我。”
  宋南禺合上怀表,朝他望了一眼。
  “你信不信由你,你说的话现在送给你,在这个家里最应该学会的就是明哲保身。”
  宋南禺的话点到为止,他起身正准备离开跟赶来的刘子岚擦身而过。
  刘子岚微微朝着他点了点头,却没有停下,手里拿着的似乎是货目盘点。
  刘子岚站在李从深面前的时候,李从深因为宋南禺的话还没有回过神。
  “今日的货物盘点,老爷派我来过目。”
  刘子岚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
  李从深抬头望着他。
  “刘子岚你每天来我这里除了说这句话就不能说点别的吗?”
  刘子岚并没有理会他。
  刘子岚踏入货仓时,黄铜吊灯正被江风吹得吱呀作响。
  “三十七箱桐油,十五箱茶叶。”钢笔尖在货单上划出深痕,刘子岚刻意略过角落蒙着帆布的货箱。
  李从深从袖口掏出火折子,又掏出雪茄盒点燃了一只雪茄。
  刘子岚上前抢过李从深手里的雪茄。
  雪茄烫穿货单,烟灰落在“桐油”二字上,烙出焦黑的洞。
  “李从深跟你说了多少次,码头不能有明火。”
  李从深望着刘子岚,突然倾身向前钳住刘子岚手腕,刘子岚的背撞在货箱上发出一声巨响。
  李从深低笑咬住他耳垂,雪茄灰抖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里。
  “放手。”
  刘子岚手上挣扎起来却是拉扯不过李从深。
  李从深的右手紧紧握住刘子岚的手腕,左手顺着手腕的袖口伸了进去轻轻的在皮肤上来回的划着。
  刘子岚挣扎的更是厉害,李从深一个用力,刘子岚整个人靠在李从深的怀里,两人靠的极近,李从深的左手又放在刘子岚的腰间摩挲着。
  刘子岚一个侧身用尽全力把李从深推开来,巴掌扬在半空中,终究没有扬下去。
  “这样就好多了,不要装作一副跟我不熟的样子。”
  沈从深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刘子岚的剜了他一眼,离开了货仓。
  李从深紧跟在他后面。
  “刘大管家,不多待一会儿吗?”
  刘子岚加快了脚步离开。
  刘子岚离开码头的时候,发现宋南禺还没有走。
  刘子岚想着刚刚的事情不知道宋南禺有没有看到,不禁垂下了眼眸。
  宋南禺什么都没有说,眼睛略过他手上的盘点表格,三十七箱桐油,十五箱茶叶,唯独没有沈从深另外放的那几箱,宋南禺似乎是懂了,不是李从深放松了码头的监视而是监视的人已有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