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画上的女子到底是谁, 繁华丝毫不在意。陛下想要她是谁, 她便是谁。
  繁华双手摩挲着食盒的提手,如今这局面, 她丝毫不介意做谁的替身。
  谢执刚从宣政殿里出来, 这会正被气得头疼不想说话。当年女帝联合外敌拓跋一族谋害先皇篡位,如今事情已经过去十八年了, 刺杀他的人依旧源源不断。
  谢执早就怀疑朝中还有不少拓跋一族遗留下来的暗子, 这些人表面上归顺朝廷的贤臣,背地里兴许就是谋划刺杀的帮凶之一。
  他从袖子里掏出随身携带的饴糖, 将饴糖含在嘴里,心里头还在暗骂着那群倚老卖老的老臣,还当他是什么都不懂、任人摆布的小陛下。
  他迟早都要把这些人,一一揪出来。
  七喜毕恭毕敬地跟着谢执,丝毫不敢在这个关键时刻惹恼陛下。
  前头忽然有人喊了声:“陛下。”
  是熟悉温和的女声,谢执抬起头,繁华双手握着食盒正站在养心殿外。
  在见到她那一刻,原本怒气冲冲的人,瞬间变脸。
  他缓步走到她身侧,率先接过她手上的食盒,同时特意看了一眼她手上的伤势。还好这食盒并不重,她手上的伤也开始愈合,并不会影响到她的伤口。
  谢执嘴里含着糖,他很自然地牵起她没受伤的手。双手交握的那一瞬间,繁华明显感觉到手心里有东西。
  她面色闪过一丝疑惑,低头去瞧掌心里的东西。
  谢执的手很快就放开了,随意解释着:“饴糖。”
  掌心里还残留着他手心的温度,繁华卷起手指,静静凝视着谢执。
  一只九爪锐利的龙,只有在她面前时,才会收敛锋利的爪牙。谢执待她,一直都是不同的。
  这些不一样的一面,都是给画上女子的吗?
  她不动声色的遮去心中的心思,脸上保持着温润笑意。
  “久等了吗?”谢执并未察觉她的异样,他在尽量克制着不去想前朝的事,抬手一晃而过太阳穴的位置。
  “刚来一会,陛下就到了。”繁华扯了个小谎。
  七喜有眼力见地接过谢执手上的食盒,跟在两人身后。
  繁华特地站在谢执右侧,陪他一块进入养心殿。谢执今日头疾又犯了,并不想多言。
  他踏入屋内后,立即就发现了墙面那画像上,眼神瞬间冰冷。
  谢执越过繁华的视线,让她知晓谢执瞧见了那幅画了。她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晓的样子,“陛下,饿了吗?太妃娘娘让臣妾带来了酥骨鱼。”
  轻柔的话语让谢执将重心又转移到繁华身上,他看了看眼前的姑娘,再看看墙上的画像,瑞凤眼充满危险气息。
  他静静地看着她:“你没什么要问的吗?”
  繁华摆弄筷箸的手抖了一下,莫名有些发怵。明明他很寻常的语气,她偏偏听出了警告的味道。
  难道谢执是在试探,她有没有看到那幅画像吗?
  繁华继续装傻做着戏,尽量用着寻常的语气同他交流:“有呀,陛下能否允许臣妾一块用膳。”
  谢执眉头不由加深。
  见他皱眉情况不对,繁华赶紧解释:“爹爹忙,极少有时间能同臣妾一块用膳……”
  “没有其他话要说了吗?”谢执强硬打断她的话。
  繁华没有想到她的感情牌,还没完全打出去就失效了。他不是从小就孤身一人,攻人攻心,不正是从他软肋处下手吗?
  他为何这样。
  她完全不明白他为何变脸,隐隐有发怒的意思。
  见她完全不懂自己的心思,谢执冷着脸,对着她说:“回去。”
  他丝毫不想提点她,一点提示都不想给她留。只能板着脸,喊她回去。
  繁华错愕震惊,压根不知晓自己哪点惹怒了他。她有些委屈地放下手中的筷子,谢执眼角的余光也同她的动作流动。在她放下筷子那一瞬间,他蠢蠢欲动的双手抬起又缓缓落下。
  “臣妾告退。”繁华朝谢执行礼,在即将踏出养心殿前,突然回头直勾勾看着谢执说道:“陛下,夜晚恐有雨,不便出行,还望陛下保重身子。”随即她规矩地退出了养心殿,不再多言。
  谢执连句回话的机会都没有,他看她转身就走的背影,脸色又拉下来许多。
  全程透明人的七喜立即小跑,将墙上的画像取下,小心翼翼将其卷起来放好。
  “去查,谁将这画像摆出来的。”谢执深吸一口气,太阳穴处疼痛难忍。
  “她今日去过哪里见过谁,都给孤查的一清二楚。”
  “是,奴才这就去办。”七喜公公领命,瞧见谢执单手抚着太阳穴的样子,担忧问:“陛下,要不要请太医。”
  “不用。”谢执呼吸重了些,他背过身:“你快去办。”
  “是。”七喜犹豫着退下了。
  待七喜走后,谢执就单手扶着柱子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在门外没走的七喜听见了,就知晓陛下这是头疾又犯了,偏偏陛下还不肯请太医。
  哎!就算太医来了也没用,陛下也只能靠自己熬过去。
  七喜心里头挂念着谢执,因此办理此事也是速战速决,很快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了。他又重新回到了养心殿,并且将殿外伺候的人都遣散了去,这才推开养心殿的大门。
  “陛下。”七喜一入殿内没有瞧见谢执的身影。
  没有人回应。
  他轻车熟路地往卧房的方向走去。
  卧房内帷幔落下,窗户紧闭。七喜知道谢执在里面。
  七喜斟酌着回禀:“陛下,已查明是一位新来的小太监将画卷重新挂出来的。小太监引华嫔娘娘进来过这养心殿,随后便出去了。”
  “这个新来的小太监也已经招了,说是太妃娘娘授意他将画像拿出来的。”
  七喜对于接下来要说的事情,越发谨慎:
  “陛下,娘娘早上去过承乾宫给太妃娘娘请安,凑巧遇上了前来寻太妃娘娘挑选婚服的长乐公主。”
  “太妃娘娘还让华嫔娘娘帮忙选了吉服。”七喜声音小了些,“公主的婚宴就定下了娘娘选的吉服。”
  这三人是什么关系,作为天子贴身太监,七喜如何不知。这华嫔娘娘的身世早被调查的一清二楚,这季宴安季大人又是当今新科状元,富有一番学识和心计。陛下用人之前,均会对所用之人进行背调。
  这华嫔娘娘同季大人是青梅竹马,公主是季大人未过门的妻子。让前任给现任挑选婚服,太妃娘娘硬生生地是在膈应这两位主。
  想必太妃娘娘在选秀大典后,暗地里也派人去查了这华嫔娘娘。顺带查出了三人的关系,以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太妃娘娘精心培养出来的公主,竟然还会派人去折辱、暗杀当时还是选侍的华嫔。
  对于公主,太妃娘娘这是失望心寒。
  对于华嫔,太妃娘娘这是怀疑她目的不纯。
  而陛下……
  七喜不敢多加揣测帝心,只等谢执下令。
  帷幔中间一只苍白、青筋凸显的手,拨开床帷,露出谢执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又是画像。”谢执踉跄着从床上起身,两鬓垂下两缕凌乱的发丝,衣领褶皱,均都暗示他病发时对他的折磨。
  他自嘲地笑着,笑意丝毫不达眼底,反而精神恍惚地在屋内游荡着。
  “陛下,切忌情绪波动太大。”七喜杵在原地丝毫不敢动,精神高度紧张着谢执。
  谢执全身都喧嚣着上瘾般的疼,他睁眼闭眼全是繁华对他的虚为委蛇、隐瞒欺骗。
  “她为什么不问孤画像上的人是谁?”谢执联想着,这两个月来因为这画像引出了不少麻烦事。他连问了她两次,她不仅避而不谈,还对他扯谎。
  她是丝毫不在意,她同画像上的人长得像。
  这不也是说明,她丝毫不在意,他是否真心拿她当朋友,还是在通过她怀念她人。
  她对季宴安那种情意寡薄的负心人,都能伤怀许久。
  偏偏对他这个朋友,毫不在意。
  想来也是,外界都说他是暴君,是性情狠戾,喜怒无常之人。这天下人人畏惧他,人人有求于他。她如何能抛掉他的身份,只将他当成谢十三,当成朋友。
  谢执在胸中翻涌的戾气越来越重,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力感侵占着他的理智。
  “也许娘娘并未瞧见那画像,这才不知陛下在说什么。”七喜在为繁华开脱着,这可是后宫唯一的娘娘。陛下现下无子,大周后继无人,如今唯一的希望就在这位华嫔娘娘上了。
  若是这位华嫔娘娘这么快就失宠了,那大周的未来可怎么办呦。更何况,七喜并不想让陛下伤心。
  七喜这番话并未让谢执心中好受,他久居深宫中,早已练就一双窥人之目。繁华有没有撒谎,他比谁都清楚。
  “她在哪?”谢执问。
  还好七喜出去打探消息的时候,也顺便问了繁华的行踪。这会谢执问起,他方能第一时间应答:“娘娘从陛下这里出去后,去了藏书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