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原本还在寻死腻活的祝允棠见到祝愿全后,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只能委屈扁嘴地抽泣两声,“反正女儿不要入宫,让女儿入宫女儿就吊死得了。爹爹是陛下近臣,就不能同陛下讨个赏免了女儿入宫吗?”
繁华紧跟着祝愿全来到屋子内,祝允棠此刻心思全在入宫这件事上,并没发现她来了。反倒是主母江氏狠狠瞪了她一眼,眼中的怒火快要将她点着了。
繁华不由装作害怕温顺的样子,缓缓地低下头去,不敢与她对视上。
祝愿全并没有留意到妻子同繁华的小动作,他正气头上,努力去劝说祝允棠入宫选秀。
繁华仔细听了一会,终于理顺了发生了何事。原来就在她病倒的第二日,文武百官联名上书请求陛下选秀填充后宫。新帝一人纵使一张嘴再厉害,也博不过一群人。最终便有了这适龄官女子入宫选秀之事。
祝允棠今年已经及笄可以谈婚论嫁了,且她是祝府上了族谱的小姐。这入宫选秀,她是怎么也逃不掉的。
想到此处,繁华不由长舒一口气。
她前两日还在忧愁主母要将祝允棠代替她出嫁一事,今日这事竟然迎刃而解了。因先前主母阻拦不让她上族谱,因此这入宫选秀的好事自然是轮不到她的了。
多谢陛下遥解她今日之困!陛下是她和爹爹的大恩人,繁华决定在下次上香时,替陛下也上三炷香。她要求菩萨保佑陛下一生平安顺遂,无病无灾。
然而就在此时,变故突生。
急慌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小厮顾不上禀报直接进了屋子里,附在祝愿全耳边一顿耳语。祝愿全听后脸色大变,指挥着小厮:“快去拿我的药箱!”
小厮:“已经吩咐人去拿了。”
祝愿全急匆匆往外走,临走前还不忘指着祝允棠道:“你的事,回来再说。”
祝允棠吓得往江氏身后躲去。
繁华已经见怪不怪这种情况了,肯定是有身份高贵的贵人出事了。她见爹爹已走,也就不打算继续留在此处。
她刚打算行礼告退,主母江氏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走到她面前,戴着护甲的食指轻挑起她的下巴,阴恻恻地盯着她那张脸,语调冰冷地道:“刚才你是在嘲笑我儿吗?”
尖锐的护甲刮得她的肌肤生疼,繁华微皱着眉,讨好示软楚楚可怜道:“主母,我没有……”
江氏的护甲一甩,在她的下颌的位置划过一条长长的血痕。繁华下意识地捂住疼痛的位置,手心里很快有湿润的液体顺着她的脉络,流入胳膊肘处。
江氏心里头十分气不顺,凭什么她的女儿要入宫陪那暴君,而繁华这个贱人却能嫁给心上人做状元郎夫人。先前她还苦心谋划着,让她的棠儿去代替繁华嫁给季宴安。
如今看来,一切都要打水漂了。
“给我将她关到柴房去,我不想再看到她这张脸。”江氏厌恶道,底下立即就有婆子作势要押着繁华去柴房。
繁华轻垂眼睫,捂着伤口的手指在微微颤抖——她在害怕。
可即使再害怕,她也是一言不发地转身往柴房的方向走去。
这条路她再熟悉不过了,这十四年来她已经走了千次百次,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条小径这个地方。
简陋破小的柴房就在眼前,繁华在距离柴房十米处的位置停下。身后的婆子驱使着她赶紧走,繁华立在原地不动,伤口处的疼还在叫嚣。
繁华看着漆黑一片的柴房,心中生了些异样的心思。她低着声音可怜道:“嬷嬷,能否为我留盏灯。”
“呵,你这条贱命还没这油灯金贵呢。留盏灯,等你死后将你烧成灯油?”
那婆子冷嘲热讽的时间里,就有另外的婆子禁锢着她的双手,狠狠将她按死押着她往柴房里去。
“嬷嬷,能否为我留盏灯。”她祈求着,声音里带着些哭腔。
她只是想要一盏灯……
她真的受够了伸手瞧不见五指的黑暗,还有看不见的鼠类虫类在耳旁爬叫的声音。
她一直都活在黑暗里,但不代表她不渴望光亮。
“为我……”她双唇上下启动,押着她的婆子将她仍在地上,她勉强用双手撑着以免脸着地。
她斜着抬起头,看着外头的婆子将柴房门逐渐合上,一块带走的是她渴望的光亮。
她看见有一双黑金色的长靴隐于对面的树下,她执着的低喃着:“留盏灯……”
房门合上,她的视线一片黑暗。
夜色已至,柴房高高的小小的窗户阻拦了外头的光亮。
她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膝,经过刚才那一摔,她的手掌和膝盖处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她害怕得紧紧捂住自己的伤口。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她一直默念着这句话,她并没有睡着,噩梦却一直围绕着她。
这是她一辈子都无法直面的黑暗。
咚咚两声自窗户边传来,像是有什么物体被人用力地往木头上狠狠一戳。
繁华怯生生地从双膝里露出一双湿润润的杏眸,仰头看向窗户的位置。
那儿散发着微弱、暖黄色的光芒。
门外有两个不同的嗓音在对话:
“公子,这姑娘不是要一盏吗……”
“闭嘴,聒噪。”
繁华无法置信地站起身来,她垫起脚尖伸出手去够被插在木窗上的光亮。
禁锢她的窗棂太高,她再怎么努力却怎么也触不着。但那光亮妥实照亮着她,这便够了。
她望着窗外的那束光,不由自主地笑着。
原来也有人,会为她留一盏灯……
第3章
窗棂上斜着插入的灯笼,随着夜风微微摇晃。
那两人只简短的交谈两句话后,便再无声音。
繁华不确定屋外的人走了没有,因为她连两人的脚步声都无法听见。不知是因为她身处的环境当中,均是鼠虫窸窣的声响,还是因为那二人是习武之人。
她想看看是谁窥破她的困境,赠与她这一束光。
“你……还在吗?”她试探性开口。
没有答复。
估计已经走了。
繁华眸中闪过片刻失落,可她还是想亲眼瞧瞧他是否真的走了。
柴房是没有设置挂灯笼的壁架的,但赠她灯笼之人,却能安稳将灯柄嵌入这窗木之中。
他无声的在用行动告诉她,没有条件,那便自己创造条件。
繁华借着照进来的光亮,勉强看清柴房里的布置。屋内堆置了不少劈好的木柴,偶尔还有几个鼠类从木柴上一溜而过。
有了光,她便不怕了。
她挑选了一些木柴将它们叠在窗棂底下,然后她再双手抓住窗棂上的木桩子,脚轻轻踩上底下叠好的木柴上。
第一次,失败了。
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她不断调整底下木柴摆放的顺序。
终于,她可以双脚站在木堆上了。
她头一次在柴房里,瞧见了窗外的景色。虽然窗外入目之处,大多数都是一片漆黑之色。但那高高遥挂在天边上的月儿,却慷慨的赠与大地光辉之色。
那朦胧的淡光落在叶子上随着晚风在晃动,那树下空荡荡的并无一人。
留灯之人走了。
爹爹今日出急诊去了,按照以往情况,今晚爹爹会留在对方府上值夜,直到病人情况稳定后方才回府的。爹爹不在,主母便也不会放她出来,她要在这里待上一宿了。
短暂的光明过后,又是只有她一人。
繁华伸出手去触摸窗外的两盏六方灯笼雕刻的花纹,这两盏灯由紫檀木制成,看着并不像府上的灯笼。相反,繁华似乎还见过这种款式的灯笼。
她仔细打量着窗外的两盏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瞧见过这种款式的六方灯笼。
“但是谢谢你。”她发自内心的感谢这萍水相逢的陌路人。
咕噜咕噜,是从她腹中传出的声音。
繁华摸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她已经一日不曾进食了。
以往爹爹休沐回府的日子里,她只有和爹爹同桌用膳时才能进食,其余时候里主母是不允许厨房给她任何吃的。
爹爹在晚膳前出诊去了,这晚膳她自然也就吃不上了。
好在这样的苦日子也快要结束了,她在心中如此这般安慰自个,她必然不会长久困在这祝府之中。
可是宴安为什么还不来寻她?
她仰头望着与她相伴的孤月,不由低哼起初见宴安时唱的歌谣。
寂静的夜里,独属于女子的温柔低吟之声越过祝府的城墙,传入隔壁府上。原本一直在墙下徘徊之人脚步一顿,仿佛思忖了许久后,才终于迈出步伐往府内走去。
繁华一边低哼着,认真仰视着天上的一颗颗繁星。朦胧的月光落在她身上,映的月色下羸弱的少女渡上一层耀眼的光芒。
风拂过颈,拂过秀发,拂过她如玉般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