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除非……
  “那么多信,只有这些人的吗?”我问道。
  “只有这些人的,”左泊川直视我的眼睛回答道:“没有楚氏的。”
  我傻眼了……
  左泊川讲的很委婉,他说:“一代朝廷,总有牺牲者,当岁月化为一部史书,一个人的身死是真是假,其实都只有你身边的人或许会在意。”
  我也听懂了,他的意思是要我不用高兴于外界其实有人知道我是活着的。
  因为对于更多人而言,她们只在乎我这个身份、也就是楚二世女和云州刺史这个身份是否“死亡”而已。
  就比如这些信里,竟没有一封来自于楚氏中的任何一个人的……
  “你是说……我母亲她……”我有些不想相信。
  “是呢,”小川说着,边依照人名将成堆的信件区分着。
  或许是骂人发泄情绪时总能灵感不断,又不用考究什么用词或信的内容质量问题。
  嘉礼的那摞遥遥领先于其他人的。
  小川将外界现在的情况边说与我听:“亲生女儿’死‘于上任路上,途中发现各种可疑私兵行进的踪迹……朝廷啊,现在可是许多大人物们的炼狱哦,这种半道截杀皇上亲指官吏的罪名,且死的又是那位只手遮天丞相的女儿,一旦被扣上这顶帽子,于情于理,被成功定罪的那些大人们,怎么也得落个抄家罢?”
  我凝眉思索了片刻,抬起头:“所以你带我来看信,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你想挑拨谁?”
  “不是我挑拨啊……”左泊川道:“是丞相的将计就计啊。我们左氏已经三代跟随楚姓了,哪敢有过二心,你该不会真以为将你拘在沣州,单凭我们左氏就敢做得出来?”
  也就是说,母亲知道我没死,甚至本来就是母亲要左氏将我带回沣州藏起来,以此事作为党争的趁手武器?
  所以去尘才会在信中写那般尖锐之言。
  是因为其实他这是没办法了。
  在他的视角里明猜到我应该没死,甚至我现在身处在哪个位置,却拿不到实证。温氏当然不会支持他,而楚氏却不作为,甚至还主动瞒着我可能还活着的消息。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有点难办了……难道真要我一直作为一个没有身份的人待在这里?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我又进一步地问道:“照这样说的话,你不是该瞒着我的吗?”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左泊川也开始不再有任何顾忌,他视线悠悠落在我脸上看了会儿,而后眯起了眼:“是啊,我本该就那样继续将世女锁在我院里就好的,可我看你好像对温去尘抱有很大的希望,这让我觉得心里难受极了,所以我便忍不住把这些事实说与你听了……”
  第219章
  说着小川朝另一边的窗户走去,将窗户打开,中午时分,有暖阳洒下,风吹草动,远远能看到牛羊群和过路的商队。
  他侧身让开,让我尽可能的看到外面这样一副画面,然后道:“又或许,我只是太想问你,尽管这样……尽管不再被抱有任何期待了,你还是想要去云州吗?”
  “这里不好吗?山高水长,土地肥沃。你要是想,我们还可以偶尔去别国领略不一样的风光,远离纷争,这难道不也是人生之乐吗?”
  这句话我后来记了许久,总在人生遭遇磨难感觉不开心的时候想起。
  重要的不是说这话的是谁,而是这句话可太符合我以前对人生的看法了,曾几何时起,我本应简单浅俗的人生,变得必须要附有着更世俗的某种意义才称得上所谓的“成功”一般。
  我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看了好一会儿后,视线不移,“所以,小川其实是想一直待在沣州过这样的生活?”
  他没说话,只侧眸看我。
  我又道:“那云州呢?云州也是这样的风景吗?思来想去,云州我也还是想去看看的……”
  想要不被定义,那就得成为能够下定义的那个人。
  人总要成长,不能只看一处地方。
  其实母亲从来没有给我设过限,她总在发生一些事情的时候,以她的身份做下对她来说最正确的选择。
  而我也有理由做下自己的决定,我要去回应那些所有在等着我的人,不管是伍念还是去尘他们。
  且就算小川方才与我说的一切都是真言,但真实发生的事情在打乱节奏再重组后也会全然变样。
  左氏三代诚服楚氏为真,现在左家主人在京城也应该为真,但到底是如去尘信上所言的被拘还是再京城与我母亲谋议,左泊川没说。
  母亲想要利用我“死亡”的消息削弱政敌或许是真,但她想要自己的人占领三州也是更真。
  这之间其实是不相悖的。
  而左泊川心思缜密,他似乎很会利用这说话间的技巧。
  且左泊川的那句什么“人生之乐”从他嘴中说出来,可就太诡异了,他那样的性格,为了想嫁给丞相世女,可以远去京城赴宴主动委身勾引的人,会喜欢这般的闲云野鹤?
  我不信。
  我想,他的这番话其实应该是对我的一种试探,试探我对自己的正夫的信任,试探我对他的态度,以及试探我这把刀的锋利程度……
  爹的,这些男人,我又不会娶他,尽喜欢话废时间在这些没用的东西上……真是闲的。
  ——终于,被生气了的左泊川推出了门外的我,仰望着天上的白云,如此冷静的分析完后。
  不由得叹出一口气:到最后官印还是不知放在哪。
  可眸子一转,竟发现兰辞就倚靠在一边的廊柱上,静静注视着我。
  “你怎么也能出来了?……里面的话你都偷听见了?”
  要是都听见了也好,省得我再与他复述了。
  兰辞摇头,随后向我摊开手心:“我玉佩是你又拿走了吗?”
  “……玉佩?”提到这件事,我声音下意识放低了些,不让身后屋内的人听见,甩锅道:“我不知道啊,会不会是小川看见拿走的。”
  “小、你就喊他小川了……?”兰辞脸上露出不置信:“你该不会是假戏真做,真对他——”
  忽而我身后的门又被再次推开将兰辞的话打断,小川从里面走了出来。
  哟……这位生气生这么短时间?
  我都还没反应过来。
  “明日你愿伴我去外面逛逛吗?”
  小川突然说道。
  这下我是真没反应过来了,莫不是我刚才这属于是通过他的某种考查了还是另有欺诈?都愿意放我出去拥抱呼吸自由空气了?!
  “但今晚你可以留我在你枕边安睡吗?”小川将这话说得坦然极了,又引来一顿来往家仆们的侧目。
  我也爽快:“可以啊,”
  “那官印……”我又道。
  “以及那块玉佩……”兰辞终是在无辜的左泊川和我之间选择了相信我随口编造的谎言,很机智地向左泊川不露马脚地讨要道:“那你既都如愿以偿要被她睡了,就把官印和玉佩都还给她罢……”
  我:“……”
  夜晚,三个人的床显得拥挤。
  我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终于将浑身洗香香明显做足了某种准备的小川给哄睡着,正要行动,床的最外侧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兰辞爬上了床榻。
  他身为侍男,理所当然没被安排寝房,属于他的只有一床不算厚的被子,供他夜晚在床榻边就地而睡。
  但他那贵世子脾气,哪受得了,可他又不肯开口与我说。
  所以每次熄烛之前看见的是他将被子裹在身上,倚坐于床塌旁。而到了半夜他冻得受不了了就会偷偷摸摸地爬上床,紧挨着榻沿睡。
  我知道,但默认着,他不说,我便也不提。
  他这种死犟的性子总把自己搞得很是心酸。
  可今天这榻上属实有些挤了,且兰辞似乎还一直在不安分的动着,我是真怕左泊川被挤醒,于是不得不赶紧趁人未醒之前伸手向小川的腰间摸去……
  这几天,但凡可疑的地方我都想尽办法去搜过了,都没能找到那枚小小的官印。
  便越来越让我怀疑,这官印,很有可能就藏在小川的身上,而现在就是天赐良机之时。
  但第一次做这种事,很是紧张,这和偷吃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毫不感觉刺激,只感觉不敢呼吸。
  手指一寸一寸往小川的腰间摸摸索索一遍,甚至连香囊都捏了捏……话说他睡个觉也佩香囊啊,难怪香得熏人。
  还是没有,于是我又往他胸口摸去。
  那种藏东西的高手不都是那样吗?衣服的每处里子都可能缝着内袋。
  可这样精细的动作,耐不住床塌旁边另一个人的挤啊,我睡在最里侧,小川在中间,我都不知道兰辞上床来蹭个榻睡觉哪还能那么动弹不止!
  于是我加快了速度。
  可缘分总来得这般突然,我的手在小川的胸口上,与另一人的手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