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教众有些为难地往旁侧看了看,那里有一条长凳,已经坐满了等候着自己的未婚夫仪式回来的女子,一个个皆还在气喘吁吁。
  温去尘全程像是没有见到站在那儿的嘉礼,将我半搂在怀中。
  摸了摸我的脸又为我拭去汗珠,轻声对我道:“世女,这里没有能坐的地方了。我去与他们商量一下,看能否让世女一同陪我进去侧殿,侧殿里肯定能有休息的地方,这里又挤还迎风,你刚出一身汗吹了风会着凉的。”
  温去尘说话低柔柔的,说罢就抬头去看侯在一旁的教众,这意思再明显不过,要他放我一同入侧殿。
  教众仍是低垂着眼:“还请温世子莫要为难在下。求福前的仪式是净去男子身上此前所有的秽气,恐会冲撞了贵女,故而偏殿女子不能进的。”
  在温去尘与教众说话间,我体力其实已经恢复了好些,也不再那般喘气,只不过脚仍会感觉有些软,见温去尘微皱着眉,还欲与那教众再说些什么好话时,我便趁隙看向门前的嘉礼……
  他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是应景给他带话了吗?
  他……是来找我的吗?
  可若是这样的话,他为什么只站在殿门前不动。
  嘉礼最是娇气了,爬了那么长的阶梯,总不能只为了远远如此与我相看一眼吧?
  我心中百转千回,与那双暗红色的眼眸遥遥对望。
  若嘉礼明天能出皇宫,那明天……
  快说点什么啊!
  我脑子疯狂催促着自己赶紧想想办法,该要怎么给嘉礼一些他能立刻懂得的暗示。
  还是说先按兵不动?
  等温去尘进去侧殿仪式的时候,再拉着嘉礼去哪里躲起来,问问他最近在皇宫怎么样,再商量一下明天的对策。
  可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想通,嘉礼长长的睫毛眨动间,那双漂亮的眸子本停驻在我身上的视线便往旁侧移去。
  他微昂着下巴,轻张唇:“……过来,没看见我等你很久了吗?”
  我:“……”
  他轻轻一句,却是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温去尘嘴唇轻抿一瞬,侧目望向他……
  我也终于可以因为他的突然出声,直接扭头向他看去,而不用使劲用眼角余光去注意他的所有举动来猜测他此刻出现在这里的用意。
  他要我过去?
  现在吗?
  当着所有人的面吗?
  可这是在天凤教,那边还坐着那么多世家子弟。
  我才与温去尘执手爬过千级阶梯,我要是就这样抛下温去尘去与嘉礼说话,那这对三个人似乎都……
  “不好意思,”
  我思绪还未理清就被一凛正的女声打断。
  我转*回头,就看见一个比我高出许多的女子正下压了眸子站在我身旁看向我,她身上有淡淡的木兰花香味,这味道莫名让我记忆很是深刻。
  她继续道:“麻烦二位借过一下,我未婚夫要我过去。”
  我:“……”
  什么?
  他爹的君嘉礼又有人了?
  我和温去尘皆是没想到嘉礼又有了婚约。
  上次迎冬宴的余波都还未平,悄无声息间就又身负婚约了?!
  温去尘下意识看向我,我则忍不住地愣愣又去看嘉礼。
  而嘉礼已经收回了视线,回正了身子面向主殿内,面色平静地微抬眸看着殿内的供奉着的神佛。
  那女子从我身前经过,衣袂翩翩,身材很是高,甚至只矮了嘉礼少许。
  待她走近,嘉礼抬脚就跨进去了殿内……
  他爹的,这不好玩,我想回去。
  第95章
  “世女,那我便进去受仪式了。”
  不知是因见到了嘉礼对那女子的靠近毫无反感情绪,还是因教众的再一次提醒并告诉他:仪式很快就能完成。
  总之温去尘终于肯转身,临走前视线还是落在我身上停留了几息,那是一种我未能读懂的复杂视线。这才匆匆跟着那教众而去。
  不一样……
  似乎连温去尘也感觉出来了,嘉礼对这个女子的态度和之前对李奕的态度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步到殿门口,看着她们两人并肩而行的背影,看见嘉礼微勾起嘴角似乎是在低声与那个女子调侃着什么的侧脸。
  我有一种自己的男人当着我的面偷了人,我却没有立场指责他的感觉。
  心里豁然涌出一股强烈的落差感将我裹挟。
  我甚至还不能生气,我此前说了那么多关于嘉礼的冠冕堂皇的话,而眼前这一切不正好符合我对嘉礼后半辈子最幸福安稳的结局的预期吗?
  那此时此刻的我是在不乐意什么?我有些思索不清……只觉得这种心里沉甸甸的压得让我有些不舒服。
  那女子我应该是见过的,有些印象。
  淮北王的独女,名兰辞,是门好亲事……一双桃花眼,身量很高却不显壮且双肩单薄腰窄,眉眼柔中带着一股凌厉,是一种雌雄莫辨的美。
  我抬眸又看向殿中已经求福拿到签言了的嘉礼。
  他正垂着长睫,修长的手指半露出袖口,手指夹着签言认真看着。
  看罢,他眸光一沉就瞪向那给他签言的无辜神司,眉间拢起,似乎是有话想骂,却被兰辞三言两语给劝住了。
  嘉礼扫她一眼,转手将写了关于他自己亲事的签言当着神司的面一甩手掷到地上,提了衣摆转身就要步出神殿。
  ……如此模样还是和以前那般,骄纵极了。
  见状,我立刻退后几步,退出殿门一侧,转身背倚靠在殿门墙外,装作只是在这无聊等待着温去尘仪式完归来。
  巧的是,温去尘也恰好从侧殿出来了,他快走几步到我面前牵起我的手,两人向神殿里走时,嘉礼正好也抬脚跨出神殿。
  在这刻,我有看到嘉礼他是有侧目来看我的,但视线只是略微地扫了我一眼,最后落在温去尘身上停了片刻,便走了……
  就走了……
  我无意识间便抿紧了唇,没忍住侧回头去看嘉礼。
  他是真的走的潇洒,径直带着一群侍男走下阶梯,速度之快,发丝都扬起。
  他爹的,他这是真想忘了我?
  然后我又转回头看向兰辞。
  她还未走,背着手立在神殿一侧,仰头看着神殿神像。
  我顺着兰辞的视线,也看向那神殿中央的神像,心里的躁意想要神佛帮我压一压。
  天凤教虽全教上下皆是男教徒,但供奉的神像却是一尊正在孕育着生命的女面女体神像:千渡。
  神像一半面目慈悲一半面目憎恶。
  兰辞的视线是落在神像的肚子上的。
  有传言这世间上的所有人其实都是这千渡女神的孩子,是她决定谁做女子谁做男子,将谁送去哪家享福谁送去哪家受苦,谁上一世做了恶谁就这世做鸡鸭……
  神殿总有隐隐钟声环绕,我却在思索着自己真的就这么没了魅力吗?
  ……面对面还要跟我装不相识。
  不是……我的意思是,好歹我和他也算是从小一起长的青梅竹马了,我不是不让他嫁个好人家,我之前和应景不也说了吗,说他若过得好就罢,若过得不好我就接他来楚家,毕竟我和他不是那个啥了吗?
  不是……他是不是有病啊?对我断情也总要有个过程吧?不给人一点准备时间的吗?
  啧……果然疯子。
  这比他之前逼着让我娶他还让我难受。
  我这思绪才走远就又被唤回。
  是一个端正清冷,我所没听过的一个男声:“你就是楚华月?”
  我拉回思绪,视线下移,看向站在神像脚下一身纯白祭祀服饰的神司,登时一怔。
  那只眼睛我好像在哪看过……黄金色的瞳孔,空幽又遥远,仿佛目中无物,又仿佛他的眼里已包容进了万物,让人不禁陷入其中……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好一会儿,才终于想起来了。
  这样相同的眼睛在迎冬宴上,是那个带着面纱的男子……
  神司浑身肌肤白若雪,一丝不苟的长发半束,斜插一支未完全盛开的莲花苞样式的发簪。
  他整个人给人感觉就如一朵从未被俗世沉淤沾染过的白莲。
  可他的两只眼睛是异瞳色的:一只眼睛是黄金瞳,另一只眼睛的瞳色却是鲜艳的红色……于是白莲之感又多了层妖异。
  “请问眼前人是那个楚珩丞相的独女楚华月吗?”
  见我没答,神司又问我一句。
  他说话的时候虽然是面向着我的,可眼神却未聚焦于我脸上,这不免让我下意识地往自己身后看看,就看到了还站在那里的兰辞。
  可她也正被我这里意外的动静所吸引,视线饶有意味地落在我身上。
  于是我回过头对神司答道:“我正是楚华月,楚珩之女,可我并非独女。”说话间,我总不自觉将视线停留在他的两只眼睛上,问道:“怎么了?……可以给我未婚夫签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