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嘉礼面色立即变得难看:“你!……你以为?”
  他像是有些说不出话,暗色的眸子满是震惊和失望,随后他垂首看向自己方才递给我的那杯酒,久久未再抬头……
  我当然不知道那杯酒里有什么,只是认为那里面有什么都有可能;就像是我和嘉礼之间,我也同样不知道他又是动用应景又是举办射猎到底是想完成一个什么样的目的。
  但不管今日的此时无论我和他在这里发生什么事情,在他被皇上指婚公之于天下的那刻起,我和他之间除了儿时友人的身份,其他再无半分可能。
  所以,这次我是来与他告别的。
  我这样说,便是想告诉嘉礼这一点。
  是我以前太过优柔寡断了,不管是和嘉礼之间还是温去尘,总以为能避过眼前祸,粉饰出表面的平静,就能安心延续自己高枕无忧的日子。
  到头来发现却只是蒙住了自己的眼,将自己沉入了更深的漩涡中。
  但他显然连我话里最表层的意思也不能接受。
  忽而几声低闷的笑声从他胸腔里挤出来,肩头有些耸动:“呵呵呵……”他吸了口气,才继续道:“我在你楚华月心中到底是什么人啊?你也觉得我手段狠辣,癫狂无常随时会将你置于死地是吗?到了此时此刻,你才让我知晓,自从我父君身陨那刻,我便从来都是一个人了是吗?……连你!”嘉礼微微抬头,暗红色的眸子侧视过来定定看我,“其实连你都甚至从未全心信任过我,未真心待过我!我日夜所期所盼之人竟一直避我如蛇蝎……呵呵呵哈哈。”
  嘉礼笑意惨淡,仍是不愿将视线从我脸上挪开,他低声喃喃,如梦呓如叹息:“可我能怎么办啊?我能怎么办啊?明明我现在所求所争所抢的这一切本都是属于我的!甚至连你楚华月,也是她楚珩低声下气求我君嘉礼嫁到你家、嫁给你的。明明……明明这一切都是你们这群人亲口承诺着,双手奉上向我表的忠心,可现在竟都如此待我……”
  我微微别开眼,世事无常,唯一不变的便是变化。
  说实话,这时候的嘉礼黑发披身,眼睫带泪,艳丽无双,很是让我心动。
  “嘉礼,我知你心意,但我只能陪你到这了,那杯酒给我吧,我喝……”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也有些许消沉:“我们此多年的关系,是该好好道个别,但你得答应我,喝了这杯酒,便放行,派人送我离开这。”
  我对嘉礼怎会没感情,但他更像是我阴暗世界里的一个同行过的朋友。
  我们互相了解对方作恶胆怯的一面,在两人跌跌撞撞被迫卷进腥风血雨的权力斗争的时候,曾依偎在一起取暖。只可惜两人身上都是湿的,再粘在一起,只会发霉发烂。
  嘉礼暗红色的眸子动了动,看向他自己手中的那杯酒,睫毛扑闪了几下,似乎在思考。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抬起手重新将酒递向我。
  我盯着白瓷杯里面红色的酒液,嘴巴虽然说的潇洒,但其实心里当然还是带点怕的。
  嘉礼没再没说什么,只是眼睛盯着我的每一个动作。
  我接过酒,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后眼睫一覆,一口闷下,转身就走。
  他可能是没想到我一套动作如此丝滑,连个遗言或分手宣言都没准备半句,就要离开。
  我听到他在身后喊我,发出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疑惑和不安:“楚华月?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你站住!我还有话对你说!……你出不去的!”
  他爹的,这么正经的分别场面,他君嘉礼竟也要食言?!比我还无信。
  “楚华月!你……哈?你找他做什么?!”然后就是追来的脚步声,和长长的衣摆拖地的声音。
  我嘴里含着那口酒,舌头都紧贴在嘴内侧壁,生怕沾到。
  虽然通过嘉礼方才的反应基本能判断这酒应该不是什么能致命的毒药,我才敢如此,但我当然也不想真的吞下。
  ……啊,果然不行啊。喝了走出去就吐掉这种事也太理想了。
  急得我在封闭的园内转了一个圈,随后停下了脚步,想着干脆直接吐出来,再好好和嘉礼掰扯掰扯道理。凭什么他订婚了就要我喝不知掺了什么毒的酒,我订婚的时候却是自己送到琼阳殿和温去尘双双挨他的骂?
  这公平吗?
  我低垂着头如此思索着,听见君嘉礼在后面喊的话,才抬眸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侍男的身前。
  刚才嘉礼说什么找他?我明明只是刚好走到了这。
  忽然一只手环着我的腰背从身后将我捞了过去,吓得我一口酒液都要往喉口撞。
  “你喝了酒,竟然敢当着我的面选一个下人都不肯看我……呃!”背后传来他带怒的声音。
  我根本顾不上他在说什么,心中一横,转身直接一不做二不休,掐住了嘉礼的脖子,便将口中的酒渡给了他。
  来来来,命运共同体,一起喝毒!
  他本能的想推我想挣扎。
  但却在睁开的眼睛与我对视的那刻,本在抵抗着我的舌头却又没忍住地与我进行纠缠,甚至是主动侵入,开始主动搜刮我所有的一切。
  奇怪味道的酒液都被尽干索走……当我松开他脖子的那刻,嘉礼深深望我一眼,嘴角勾一抹暧昧不明的笑意,喉间轻划——他选择了将那口酒吞下。
  我有些怔怔:“里面加了什么?”
  嘉礼倒是淡然:“毒啊。楚华月你本来该死的,我给过你机会了,谁叫你总选择抛弃我。”
  “什么毒?”我当然不信。
  嘉礼没再回答,只是转身又往屋内走去。
  他别想骗我……我早猜到了,肯定不是什么能致命的毒,不然正常人哪会一个吻就甘愿自己吞下……
  “……”想到这我神思却骤然一慌。
  是啊,正常人不会如此,可他是君嘉礼啊……
  内心有两个声音在对抗,一边告诉自己别又被男人的把戏耍了,一边又不断的诉说着嘉礼从小为自己做过的无数让当时的自己不理解的傻事。
  当在那个修长的暗红色身影踏入昏暗的屋内时,当我自己反应过来时。
  我已经将嘉礼扑倒,本被嘉礼夹在两指间的酒杯落地滚远。
  两人暗红的“喜服”纠缠在一起,如一朵在昏暗中盛开的鬼魅的花,引人沉沦。
  他爹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该走的,不能再陪他胡闹的。
  可万一……他当真胡闹至此,若那真的是杯毒酒呢?
  “吐出来!你吐出来啊!嘉礼!”
  我爬到他身上,捧着他的脸不知该怎么办,用手钳制他下巴,逼迫他张开嘴给我看,见酒液确实是被吞了,又尝试掐住他脖子,推着要他翻身,想扣他喉咙拍他背部……
  他躺在地上,随我怎般捣弄他,他都只畅意的笑,就好像是在欣赏我的焦急,就好像是他对我的“报复”成果让他感到了畅快。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还不快去请人过来!”我朝门内外候着的侍男怒吼,吼完又去查看嘉礼的情况。
  不管那酒里掺了什么,请医师过来总不会有错。
  他此时笑声明显微弱卡顿了不少,原本暗红色在昏暗中炯炯好看的眸子似乎开始有些涣散了,他向我抬起两只手,就像小时候央我抱他时一样的动作。
  不是吧不是吧?真有毒?!
  我手足无措,立马俯身撞入他的怀中,心疼又焦急:“你吐出来啊,是不是很难受了?”我单膝跪在他腿间,一手搂着他的腰,另一只手一直在他脑后轻抚,我也不知道我这样抚弄他,会不会让此时的他好受些,但我能做的好像又只有这些……
  “难……受,我很难受,你再抱紧点。”嘉礼身子骤然缩了起来,难耐的想往我怀里撞,那看起来就像是药物正在他身体里发挥起了作用。
  我只能抵着他脑袋往自己怀里轻压,然后扭头看向外面,心中疑惑——这群奴才到底怎么回事,明明自己的主子都要服毒归西了,竟没一点动静。
  谁知往后一看,他们已跪了一地,都垂着头跪姿端正。
  “你们……在干什么?”声音发出的同时,我自己也有些一愣,原来我也是可以放出这种下一刻就要拿人性命的威胁声音:“没眼睛没脑子吗?四皇子要是陨天了,你们一个个也都得死,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快去寻太医啊!”
  话音落下,屋子便沉寂了下来,只听得见嘉礼难受的低吟声和他不安的扭动时所带来的衣物之间的窸窣声。
  我也终于发现了不对劲。那些侍男们低垂着的头都已经抵到了地上,明显是怕着我的,却仍是不动。
  此时嘉礼似乎越发的难受,手已经开始有意无意地想要撕扯手里能抓到的一切。
  比如他才刚为我穿上的华服。
  我捉住了他的手,道:“是不是你对他们下了什么死命令?你快吩咐他们啊,别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