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迟到了又被人轻而易举地谅解,她却没觉得轻松,反而心头更闷。
“阿照。”
郁思弦察觉她神情不对,将菜单侧面在桌上轻轻一磕,打断了她的思绪,“真要抱歉,那恐怕要怪我把你拉进这个节目,害得你比在申城交响乐团忙了太多了。”
她刚想反驳,就听他啧了声。
“越想越觉得我实在是黑心的资本家,”郁思弦双手交叉,手肘撑在桌面上,朝她微微倾身,“想知道这档节目帮我招到了多少商吗?”
他都这么说了,陆照霜再多抱歉的心思,也很难再升起来,只能没好气地接过菜单,“抱歉,不想知道。”
郁思弦肩头微耸,“那太遗憾了,否则你就能知道,我付给你们的出场费,和我从你们身上赚到的究竟差了多少了。”
陆照霜朝他微微一笑,“谢谢提醒,我会点最贵的菜当做抵债。”
“是嘛?”他镇定地看着她,“那恐怕我得请你吃一辈子的菜,才抵得了这些债了。”
“咳咳——”陆照霜一口水都还没喝,就被呛得干咳起来。
他怎么这样,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
郁思弦笑了一声,这才放过她,把温水推到她面前,招手叫服务员过来点单。
整顿饭里,他没有再故意逗她,她也得以安稳地吃完了晚餐。
郁思弦擦干净手,请服务员把餐具撤走,然后抬眼看向她,“阿照,生——”
“你是陆照霜吧?”斜地里一道兴奋的女声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陆照霜下意识偏头看过去,就见一个女孩正紧紧盯着她,是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
陆照霜:“?”
“你就是陆照霜吧?”女孩语气起先还有点疑惑,这会儿已经慢慢笃定起来,“《乐队人》我每期都看,你就是逃出人间的陆照霜吧?”
随着女孩的这句话,餐厅里投向这边的视线越来越多,其中不乏恍然大悟的眼神。
陆照霜头皮发麻。
她是参加了综艺节目没错,但她根本没想过,她会成为在外面也能被路人认出来的公众人物啊!
“不不,我不是。”她摆摆手下意识否定,但眼见着看向她的人越来越多,她大脑短路,拉起郁思弦的手腕,迅速逃走。
郁思弦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她带着一路跑到了根本不认识的地方。
陆照霜松开手,看向身后的街道,没有出现电视剧里那种被人追杀的画面,这才长长地呼出口气。
但很快,她又想起什么,睁大眼看向郁思弦,“等等!我们不会逃单了吧?”
郁思弦一言难尽:“你就担心这个?”
她觉得不能更可怕了,“我刚才真是昏头了,逃出人间小提琴手当众吃霸王餐,这种新闻要是传出去,林珩会杀了我吧?”
郁思弦被气地一笑,“放心,我到的时候就记过账了。”
陆照霜抚着胸口,终于放下了心。
郁思弦打量着她的反应,啼笑皆非,“阿照,这样我该怎么送你生日礼物?”
陆照霜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先前叫她,大约就是在餐厅里为她准备了什么惊喜。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他,“抱歉,浪费了你的好意。”
让她再回那家餐厅,是万万不可能了。
但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大约也很难再重新准备礼物了。
郁思弦颇为无奈,“阿照,错过的是你的生日,你为什么要跟我说抱歉?”
“啊,我的话没关系啊,”陆照霜伸手指给他满天飘雪,笑了笑,“还有比初雪更好的生日礼物吗?”
郁思弦抿住唇,并未作声。
陆照霜只好扯了扯他的衣袖,“真的没事,那边有河,我们去散散步吧。”
对视了好一会儿,郁思弦终于妥协,“等我一下。”
他走进街边的药店,拿了一只一次性口罩回来,撕开包装袋把口罩戴在她脸上,“河边人多,遮一下吧。也是我的错,我也没想到……你现在已经不算素人了。”
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陆照霜摸着脸上的口罩,感觉颇为新奇,也很看得开,“也就是因为现在节目正在播吧,乐队和娱乐圈明星又不一样,很快就会被忘掉的。”
“你在这方面倒是乐观,”郁思弦顺手揉了把她的头发,叹了口气,“那走吧,我们去河边逛逛。”
河不宽,尚未结成冰,两边用石栏围着,景色算不得多好,但有摆小摊的、有街头弹唱的、还有穿着汉服来打卡拍照的,夜生活颇具生活气息。
“这里比我想得热闹多了,是不是还不错?”她颇有些兴致地问郁思弦。
他脚步却忽然一停。
陆照霜偏头看过去,就见他眸光微亮,“阿照,我想到可以送你什么了。”
她万万想不到他还惦记着这件事,无奈地笑了笑,“我真的觉得有初雪就很好了。”
“但那不是我送你的礼物。”
陆照霜一愣。
郁思弦已经率先朝那个弹唱的歌手走了过去,跟对方说着什么,不一会儿,他从歌手手里接过吉他,抬头叫她,“阿照。”
陆照霜立刻意识到了他要送她的礼物是什么。
她早在第一次去搁浅的时候,就得知了郁思弦会弹吉他,但她还一次也没有见过他弹吉他的样子。
她怔怔地走过去,很难想象接下来的画面,“你要给我弹一首生日快乐吗?”
郁思弦听得一笑,煞有介事地点了下头,“是啊,希望你不要觉得太糟糕。”
说完,他拨动了琴弦。
几乎是前奏一响,她就被定在了原地。
那当然不是生日快乐歌,而是EricClapton那首再经典不过的《WonderfulTonight》。
原声吉他的温暖音色从他手下流淌而出,远比她从前以为的更熟练、更有余裕。
他甚至有空朝她挑眉笑了一下,简直像是在问:是不是比你想象中好一点?
“It'slateintheevening.”第一句歌词唱响的时候,他就垂下眸,不看她了,耳尖甚至有可疑的红晕,不知是冷的还是因为不好意思。
从小到大,陆照霜很少听郁思弦唱过歌。
他的嗓音当然远比不上专业歌手,与原唱那种沙哑又有磁性的歌声更没法比,只是普通人里好听的水准,又因为是这样的场合,更添了几分拘谨。
“IfeelwonderfulbecauseIsee,
(我如此幸福,因为我看到)
Thelovelightinyoureyes.
(你眼中爱意闪动)
Andthewonderofitall,
(而最奇妙的是)
Isthatyoujustdon'trealize,
(你甚至没有意识到)
HowmuchIloveyou.
(我有多么爱你)”
陆照霜一个多月来,看了那么多次知名乐队的现场演出,但这却是她最移不开视线的一次。
她从前无法想象郁思弦弹吉他的模样,因为印象里玩吉他的男生总是那样热烈又张扬的人,但现在可以想象了。
也是有人,像这样,安静又内敛地,弹着吉他的。
她也并不觉得,这个样子,就不算热烈。
温暖动听的吉他、生涩却真挚的歌声、盯着吉他不肯抬头的奇怪歌手,成功把周围所有人都吸引了过来。
大家静静听着这场雪中弹唱,很轻地跟着晃动身体,再没有比这更适合“WonderfulTonight”这个词的时刻了。
郁思弦弹完,周围响起断断续续的掌声和友好的起哄,“好听!”“不再来一首吗?”
他摇着头,匆匆把吉他还给原主人就想走,却又被原主人叫住,对方把一小沓纸币递向他,“兄弟,这是你赚的,58块钱呢,不错不错,赶得上我半晚上挣的呢。”
郁思弦目光有一霎凝滞。
另一边站着的陆照霜看到这一幕,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郁思弦语气颇有些艰难,“不用了,当做你借我吉他的感谢吧。”
原主人扬起眉,不由分说把纸钞塞进他手里,“这是你的劳动成果,我可不会抢。至于感谢?刚才那首歌就够了。”
郁思弦只好收下,向原主人再次道了谢,才走回陆照霜身边。
面前的女孩因为努力忍耐着笑意,肩膀微微颤抖。
他也不再觉得不好意思了,认命般向她摊开手,展示那沓由很多张一块组成的纸钞。
“怎么办,阿照?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也就只有58块一场的演出了,寒酸吗?”
陆照霜擦了下眼角,终于止住笑意。
怎么会呢?
有人在初雪的夜晚,弹《WonderfulTonight》给她听,再没有比这更合她心意的生日礼物了。
但要这样说出来,她就太不好意思了。
她干脆从他手里抽走那叠纸币,夸张地感慨,“啊,好大一笔巨款,该拿这份礼物怎么办呢?”
她歪着脑袋,背对他向前走了两步,很苦恼的样子,又忽然转回身,眼里闪动起明亮的光,像是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