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把妄想丢进明早运走的垃圾桶。
  收起漫画和球拍,
  把人生装进标准答案的参考书。
  够正常了吗?”
  徐勿凡走向左边的观众,挑衅地朝他们扬起眉。
  高若涵一边弹着贝斯,一边在背景音里摇头否定,“不,不!”
  于是徐勿凡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继续唱。
  “他们说,这样才正常——
  咽下不甘和抗议,
  任自尊沉进一文不名的废水沟。
  习惯去虚伪微笑,
  把未来押给阿谀奉承的名利场。
  算正常了吗?”
  徐勿凡走到右边观众面前,歪头朝他们质问般地一笑。
  在这样强烈的音乐和她迷人的笑容下,那一片观众完全受不住蛊惑,跟着高若涵一起喊:“不、不!”
  徐勿凡恍然大悟一样,淡笑了一声,跟着一句念白,“原来如此。”
  她走回到舞台正中,握住了立麦,闭上眼忘情地吟唱。
  与此同时,音乐节奏放缓,转入抒情。
  陆照霜和高若涵一边弹奏着自己的乐器,一边朝麦克风倾身,一起为徐勿凡和声。
  “他们还要啊。
  要我谨小慎微低下头,
  要我卑躬屈膝折弯腰,
  要我满腔愤怒锁上喉。
  他们还笑啊。
  笑我自作聪明的借口,
  笑我难以启齿的欲望,
  笑我鄙薄贪婪的妄想。
  不够不够啊。
  我们才闯出青春的暗道,
  却跌进至死方休的牢笼。”
  三重女声一同用女声特有的高key,将情绪推到一个凄切的高点。
  钢琴、电吉他、贝斯全部沉寂下来,陆照霜和高若涵停止了和声。
  徐勿凡蓦然睁开眼,望着所有观众,唱道——
  “那就、那就、那就——
  删掉吧!
  从正常名册中删去我姓名!”
  没有了器乐组的烘托,她的声音宛如刺破所有温暖遮蔽的冷风,每一句结尾,都跟着唐湾沉沉的一声鼓,如同昼夜之交,天边传来的一声声惊雷。
  “那就、那就、那就——
  逃亡吧!
  向野火燎原的旷野大步逃!”
  观众阒寂无声,没有人还能再忽视她声音里的决意。
  而在这一段里,陆照霜已经离开了钢琴,走到另一边的桌前,拿起了小提琴。
  林珩、唐湾、高若涵也都重新开始演奏,同时为徐勿凡和声。
  “我们逃向被人流放的荒野,
  去暴雨里裸足跳舞!
  我们逃向西伯利亚的雪原,
  在地底下大声嘶吼!
  让枉然和尝试填满我怀抱,
  让虚妄和求索磨穿我脚踝,
  让狂热和妄想穿透我脊梁。”
  两道女声和两道男声组合在一起,男女声不同的音域丰富了合唱的声部,像是汇聚在一起的洪流。
  小提琴的加入和近似古典乐的编曲,让这一首从一开始就节奏强烈的歌,还能推入更高的高潮。
  观众们被镇住的同时,也有人忽然发出疑问:“等等,为什么我还能听到钢琴声,不是已经没有人弹钢琴了吗?”
  另一位观众定睛一看,眼前一亮:“他们用了LoopStation!”
  “什么东西?”
  “LoopStation,可以实时录一段音乐,然后叠加音轨,他们把最开始那段钢琴录下来了!”
  “这样比赛不算作弊吗?”
  “你在说什么鬼话?这录的也是她刚才弹的呀,很多乐队现场表演的时候都会用的,你要是讨厌电子音乐,那麻烦把猩红月球和电解质幽灵的dj也一起禁了好吗!”
  但很快这些争吵就没人再理会了。
  多重复调的人声合唱和器乐,共同营造了恢宏盛大的史诗感,给人一种在音乐厅听交响乐的既视感,却又没有古典乐的晦涩难懂,本质还是金属摇滚强有力的情感宣泄,让人完全沉浸其中。
  高潮段在重复一遍后,LoopStation关掉,小提琴和电吉他重新占据了音乐的主位,音乐仍旧是强劲的,但比刚才,多添了一份升华的抒情性。
  所有和声都停止了,与歌曲开头对称,只剩下徐勿凡的歌声。
  “哪怕葬我于未命名的彼方,
  哪怕无名氏墓前永无鲜花,
  哪怕溺死于无尽的癫狂和绝望。
  这就是我的人间。
  哪怕墓碑下葬着,
  我的骸骨和所有正常。”
  器乐组随着徐勿凡的最后一丝余音一起干脆果断地收尾,虽然带着一丝浅淡的忧愁,但更多的,还是无怨无悔的释然和旷达。
  陆照霜松开小提琴,短短四分钟的高强度演奏,她的汗水已经浸透了整件衬衫。
  好像短暂地忘记了,这是一个被无数人注视着、无数镜头拍摄着、供人评判比较的舞台。
  首先袭上心头的,不是对观众和评委反应的紧张,而是仿佛能化掉整颗心的满足。
  从她加入逃出人间开始,一直渴望的就是这样的时刻啊,玩乐队其实,就是这么快乐、这么投入的一件事啊。
  她怔怔地望向其他队友,他们也同样怔怔地望向她,然后所有人都默契地向上举起拳头。
  无论这次尝试结果如何,至少他们不负自己。
  观众席沉寂了许久,到了这一刻才反应过来似的,响起如雷的掌声。
  他们带来的震撼和猩红月球给人的震撼完全不同。
  如果说猩红月球的演出,给人一种飞起来让人想跟着摇摆的爽感,那逃出人间的演出,就是在人以为要起飞的瞬间,直接展示一场巨大的风暴,人不会跟着风暴摇摆,只会震撼到失声。
  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乐队,面对出道多年的老牌乐队,不避锋芒正面硬刚,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一件事。
  无论导师怎么打分,但现场的掌声已经足以证明,在他们心里,是逃出人间刚赢了。
  坐在等待席的猩红月球跟着鼓掌,头一次正视起这个对手。而潮湿苔藓,钟青和邹白望着与他们演奏时反应截然不同的观众们,都久久回不过神来。
  还好主持人控场,将逃出人间重新组织到台前。
  蔺承平清了清嗓子,看着他们,“你们今天的表演让我想起了一个意大利的交响金属乐队,RhapsodyofFire,不过他们更多地是讲述神话史诗,而你们是在剖析自我。林珩,你是怎么想到,用这种风格来演绎这样个体化的主题的呢?”
  林珩作为队长,拿着麦克风,指向了陆照霜,“这位是我们的副队长、小提琴手、钢琴手,一直以来,我们乐队的编曲大都是我主刀、她改编,但这次的编曲基本都是由她来完成,还是由她来说吧。”
  陆照霜瞳孔微微一震,也没人告诉她,当副队长还要对着镜头发言啊。
  她硬着头皮接过话筒,只求朱老师和她的前同事们不要看到这个节目。
  “嗯,交响金属的风格其实也是我们第一次尝试,我本身是学古典乐出身的,加入我们乐队以后,一直在向流行乐靠拢,但我学习古典乐的过去,难道是我应该抛弃的东西吗?我不这么觉得。”
  “古典乐那种特有的厚重和史诗感,我认为对流行乐的编曲也有同样的效果,于是就有了这一次演出。”
  蔺承平给她鼓了个掌,“从今天的演出来看,以后你们可以往这个方向多多尝试了。”
  陆照霜笑了笑,“我们也正在考虑。”
  蔺承平又问:“看得出照霜你是很有想法的类型,上一场比赛你们的舞台设计,据说也是你的主意?”
  这就是敏感问题了,其他成员都紧张地望过来。
  陆照霜看着蔺承平的眼睛,感觉对方虽然问题尖锐,但没有恶意,遂坦然承认,“是。”
  “那次舞台在网络上引起了不少争议,照霜你怎么看待,会后悔没有像这次一样演出吗?”
  陆照霜顿了顿,然后摇了摇头,“对我来说,乐队是属于现场的东西——人声、乐器、舞台编排、还有观众,全部都是乐队的构成部分,我认为那样的演出对那首歌来说,就是最好的表现形式。”
  “所以,”她直视着镜头,像是面向所有对她的讥讽,“我不后悔。”
  台下的观众因为她这个回答一愣。
  是啊,不管后续网络上怎么评价,但对于上一场也在看现场的他们来说,体验真的很愉快,不是吗?
  蔺承平笑了笑,又问:“这首歌为什么叫《逃出人间》?”
  陆照霜终于可以把烫手的话筒甩出去了,赶忙道:“作词这块主要由我们的队长负责,还是由他来说吧。”
  林珩重新拿回话筒。
  他犹豫了一下,但看着其他所有人鼓励的目光,眼神逐渐坚定起来。
  “我最初给乐队起这个名字,是因为我很讨厌我当时所处的生活,我希望能够拥有‘特别’的生活,后来我的队友们也来到了我身边,无论我们各自的日常生活是什么样的,但至少,当我们一起站在舞台上的时候,我想我们是自由的,这就是我们想要的人间,也是这首歌的灵感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