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眼见着她一来,陆奶奶的注意力就全在她身上了,其他人看不过眼,便故意道:“阿霜啊,话说萧烨怎么没来,是还在路上吗?”
郁思弦的目光立刻从陆照霜眉眼间拂过。
陆照霜有些厌倦,淡声回答:“他工作忙,这次不来了。”
那亲戚哎呦了一声,“你说前两年他人在国外不回来也就算了,今年不是回来了么?怎么也这么不上心,阿霜,我跟你说,男人可不能这么惯着,不然那是越来越不上心的。”
陆照霜把喝到一半的茶放回桌子上。
真的很烦。
在她没离之前,见缝插针问她萧烨为什么不回来?
在她离了以后,还是问她萧烨为什么不回来。
她的人生除了萧烨就没别的可议论的了吗?
好像一群嗡嗡的苍蝇,扒在周围,非要从她的生活中嗅出一点可供饱餐的不幸证据。
换了其他时间,她就直接怼回去了。
但奶奶后天生日,她不想把寿宴的主角变成她自己。
指尖在掌心掐出一道深深的红痕,她已在唇边勾起一个得体的微笑,“您说的——”
“阿照。”
郁思弦平静的声音打断了她的下文,他平淡地从手机上抬眼,“上次找你做顾问的那个项目,音源出了点问题,你方便过来看看吗?”
众人都是齐齐一愣。
继而反应过来,郁家是做影视娱乐业的,而陆照霜则是申城交响乐团的首席,两者有合作再正常不过。
陆照霜眼里只茫然了一秒,就立刻反应了过来。
“你说那个?如果影响很严重的话,我这边可能没有专业设备补录,但是如果着急的话,我可以请我同事帮忙录制。”
郁思弦垂眸静了几秒,似是在思索,而后点头,“也可以,你先过来看看,这个音源的问题还能不能弥补吧。”
“好,”陆照霜站起身,抱歉地看向奶奶和众长辈,“抱歉,我先失陪了。”
他们两刚才一连串煞有其事的讨论把大家震得一愣一愣的,自然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
只有奶奶朝她眨了下眼,里面藏着洞若观火的笑意,“去吧,忙的话叫人直接把饭送过去,不用过来吃了。”
“谢谢奶奶。”
陆照霜终于得以从亲戚中间脱身,和郁思弦一起出了门,沿着雕花的长廊,朝另一边专供娱乐的副楼走去。
周围一下子就变得安静起来。
伊冬的天空没有经历强烈的光污染,还有着可供人视物的清浅月光,哪怕路灯也无法完全掩盖属于月光的光辉。
陆照霜微微仰头,望着走在她身侧的郁思弦。
这样浅淡的银辉和暗色调,反而将他的骨相展现得纤毫毕现、凌厉逼人,是那副眼镜再也掩盖不住的俊朗和锋利。
所以,那些单独相处的时刻,被郁思弦逼得无处可逃时,她心底也并不是真的吃惊。
因为她大概早都发现了,郁思弦本质就是一个很有攻击性的人。
不是萧烨那样流于表面的攻击性,而是隐藏在深流里,不动声色等待着某些一击即中的机会。
她明明是很清楚这一面的,可与他相处时,却每每会遗忘,总是记得他的温和、他的周到、他的细致。
就像刚才,在她被别人围追堵截时,替她解围的人也是他。
逼她逃,也带她逃的郁思弦。
怎么会有他这样的人?
无论如何,她低着头,轻声道:“谢谢,帮我解围。”
郁思弦闻声停住。
他朝四周望了一眼,确认无人经过,而长廊恰好将他们完全遮挡在了主楼的可视范围外。
他这才伸手拉起她的左手,在她怔愣的目光中,指腹轻轻拂过被她掐出红印的地方。
“不舒服就不要硬待在那里,如果觉得不方便拒绝的话,那就交给我,我帮你说。”
那道红印被她掐着的时候不觉得疼,这会儿都快从皮肤上消失不见了,可被郁思弦精确无误地按住的时候。
陆照霜忽然觉得疼了。
怎么会有他这样的人?
她就算再想逃,也根本舍不得逃。
她默默把手缩了回去,低声叫他的名字,“思弦。”
“嗯?”他低头看着她。
“别再那样了,我们就继续像以前一样吧。”
郁思弦没有反问她不要怎么样,而是问:“我让你觉得不舒服了吗?”
“不是,”陆照霜赶忙摇了摇头,低垂着眼,艰难道:“就是,你最近让我觉得……变化好大,我不习惯……”
郁思弦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问:“如果我再这样下去的话,你会彻底躲着不见我吗?”
陆照霜闭了闭眼,也过了很久,才回答:“……不会。”
郁思弦闻言笑了声,“那阿照,真遗憾,你只好继续不习惯下去了。”
陆照霜心头一跳,下意识抬眼。
郁思弦也正看着她。
他的目光温柔、执着,又藏着她难以理解的悲伤。
“阿照,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不是我变了,而是我向来如此呢?”
第40章
他这是什么意思?
陆照霜被他的目光钉在原地,动弹不得,也无法移开视线。
郁思弦一言不发,像是打定主意要她今晚想出点什么。
陆照霜的思绪和心跳都乱成了一团。
直到电话铃声突然从口袋里响起,将刚才焦灼的气氛搅得一干二净。
陆照霜宛如抓住了浮木的溺水者,连来电人名字也没看清就按下了接听。
“喂?”她一边把手机放到耳边,一边状似不经意往旁边走了两步,和郁思弦错开。
谁料对方第一句就是,“你是不是跟思弦哥在一块呢?”
“……是。”
沈霖哼笑了一声,“你们两倒是溜得快,我出去搬个东西的功夫就没影了,怎么样,去不去打会儿麻将?我和闻静在棋牌室呢。”
陆照霜一手捂住手机听筒,一边问郁思弦,“沈霖叫我们去打麻将,你去吗?”
“去,”郁思弦微微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无端让陆照霜觉得,好像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杀意,“他都专门打电话问了,为什么不去?”
他们折身从后门回了主楼,绕过众人,悄悄上了三楼。
沈霖和闻静正坐在一张小桌前玩跳棋。
陆照霜:“……”
这么幼稚的小游戏,真亏这两人能玩得起来。
“你们终于来了!”沈霖惊喜抬头,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就把跳棋棋盘上的棋子抹掉了,“来来来,换游戏!”
嗯,看上去连跳棋都输得很惨。
闻静深深看了沈霖一眼,倒也没恼,只是坐到了麻将桌旁,对他微笑了一下,“今晚我不会再帮你了。”
沈霖闻言挑眉,把袖子挽起,煞有其事道:“都说了是我没有认真打,不信试试!”
陆照霜简直没眼看。
伊冬地处偏僻,娱乐活动相当稀缺,因此大家聚在一起打牌也算是一项固定娱乐。
沈霖在这种游戏里菜得令人发指,陆照霜和郁思弦以前经常一起联手做局虐菜玩。
直到去年过年,沈霖谈了恋爱,他女朋友闻静很会心算,有了她加入,这局面才不至于过分一边倒。
他竟然敢不让闻静帮?他可真是倒反天罡。
“那直接来吧,”郁思弦在桌边坐下,一边码着牌,一边意味深长地看着沈霖,一字字道:“就像你说的,我们今晚认真打。”
他们不赌钱,输了就用记号笔给脸上画东西。
第三局打完,郁思弦用记号笔在沈霖嘴边画完了第三道胡须。
然后看起来非常好心、非常善良地问沈霖:“你今晚发挥好像不太好,要不明天再来吧?”
陆照霜不由瞥了郁思弦一眼。
这是激将法吧?这绝对是激将法吧?
沈霖见着钩就咬,“再来!”
几局下来,沈霖的脸已经不忍直视了,全靠他们家遗传的好底子撑着,才没有变得像鬼片。
再下一局,闻静显然是心软了,说是不帮他,但其实一直在暗暗送牌。
只是仍旧难挽颓势。
陆照霜深呼了一口气。
到底是自家弟弟,到底是一个电话救她于水火的弟弟,更重要的是……他好像就是因为那个电话被郁思弦记仇了。
她总不好见死不救。
陆照霜也加入了战局。
从她打出帮沈霖的第一张牌开始,郁思弦锐利的目光就朝她瞥过来。
“阿照。”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慢悠悠地叫出她的名字。
和田玉的麻将牌被郁思弦捏在手心里把玩,衬得他的指骨尤为修长冷白,像是捏着一把短而窄的刀锋,叫人平白生出寒意。
他脸上却是笑着的,“确定要站在那一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