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秘密,”陆照霜神秘兮兮地眨了下眼,“我打算一个人去,不能给别人找到我的机会。”
郁思弦也笑了,“好,那至少今晚,我还能送你回家吧?”
“你这是什么问题?我连车都没开过来,当然只能麻烦你了。但你先等等我,我回去拿点东西。”
“好,不急。”
“没事,我很快的。”
说完,她转过身,却忽然在前方的长椅上看到了一抹鲜红的颜色。
不知道是哪个观众留在那里的玫瑰花束。
花瓣残损破败,只余不多几朵完好无损的,衬在其余的残花里,更添几分凛然和萧索。
像某种盛放过却又死去的东西。
无端让人觉得,很惋惜。
*
离婚那天,陆照霜从约好的车上下来,艳阳高照,刺目到她立刻就掏出了墨镜戴上,天意铁了心不给她任何伤春悲秋的机会。
她走到大厅的时候,萧烨已经在里面等她了。
他穿着一身黑棕色的很端正的西装,看到她的时候紧紧皱起了眉头,“你这是什么打扮?”
撇开她架在鼻梁上的墨镜不提,她长发编成了柔软而蓬松的辫子,发尾系着一条浅绿色丝带,像只蝴蝶垂在她白皙的脊背上,身上穿着垂到脚踝的蓝色碎花吊带裙,还踩着一双清爽的凉鞋。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不是来离婚的,而是来度假的呢。
行李箱就放在车子后备箱,确实打算登记完就去度假的陆照霜:“?”
就在这时,一对穿得非常光鲜亮丽的男女从他们面前经过。
男方:“呦,你脸上粉厚得我都差点没敢认,怕不是后悔得一晚上都没睡着,遮你那黑眼圈呢吧?”
女方:“后悔你爹呢?笑死人了,你这衣服租来的吧?也不照照镜子看看配不配,丑成这样,离了我以后有谁能看得上你?”
双方一边极尽攻讦之能事,一边竭力展现自己的平淡无所谓,恨不能把对方踩在脚底,证明离了自己是对方这辈子犯过最大的错。
萧烨若有所思,又朝陆照霜看了一眼,然后悟出了什么似的,嗤笑了一声。
陆照霜:“??”
她不知道萧烨都想了些什么,但也懒得知道了。
离婚的队伍总是充满人生百态,有恨不能掐死对方的,有两看相厌一秒也不愿多待的,有一方不舍流泪另一方漠然处之的。
他们两是其中的异类。
谁都没有表现出过激的情绪,简直像是来民政局参观的观光客。
填写离婚登记申请书的时候,陆照霜摘下了墨镜。
萧烨偏头看了她一眼。
她睫毛很长,眼神清澈专注,笔下的字迹清晰又端正。
很像来登记结婚的那天,不管其他时候是什么表情,但在填表的这一刻,她只是非常安静,像是敬畏于一张纸、几行字对人生至关重要的影响。
萧烨握着笔的手忽然一顿。
“希望你别在冷静期突然撤回申请,”他扯了扯嘴角,“毕竟准备这些材料真挺麻烦的。”
陆照霜没有抬头,只是平静地说:“不会。”
然后在落款处签下了自己的姓名。
萧烨下颌线绷得很紧,也跟着签下了名字。
从民政局出来,他们没什么闲话可聊,就此作别。
他站在台阶上等司机把车开过来,看到她怕晒一样,用手挡了挡脸,小跑着钻进出租车,然后绝尘而去,一次也没有回头。
*
陆照霜抵达港口,坐在等待室,看着自己手里的船票。
她的目的地,是一个叫崇澜岛的海岛。
在国内众多知名度假圣地里,崇澜岛的名字根本排不上号,但陆照霜曾经看过它的照片和视频,喜欢它的清净,因此,它成为了她蜜月期的最后一站。
突然,她苦笑了一下。
当时她心里还很高兴,度蜜月把萧烨拐去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他还毫无异议,他应该真的,挺喜欢她的吧。
现在才反应过来,那大概只是浑不在意而已。
她揉了揉自己的脸,警告自己,别想了。
离婚的消息没有告诉别人,毕竟证还没到手,长辈们听见了容易节外生枝。
她想趁这个无人知晓的时机,去那个人烟稀少、她却很喜欢的地方,将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覆盖过去。
广播在前方响起——“请乘坐明日号轮船前往崇澜岛的旅客,携带好您的船票和有效证件,前往6号登船口有序登船……”
陆照霜站起身,拉着行李箱拉杆,走过去排队。
“阿照!”
她愣了一下,直到又一次听到“阿照”的喊声,她才猝然回头。
就像小时候每一次,郁思弦都会打开柜门、拨开草丛、走进假山洞穴,然后抓住躲藏的她一样。
明明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要去哪里。
他却再一次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站在人群那头凝望着她。
陆照霜犹豫片刻,走过去,“思弦?”
郁思弦似乎是赶来得有些急,急促地喘了口气,才道:“阿照,我不是来打扰你的,我只是之前不确定赶不赶得上,怕你空欢喜,所以没有提前告诉你。”
“在你出发之前,有*样东西,我希望你能看到。”
陆照霜笑了下,不觉得有什么东西对她有那么大吸引力,“我都要登船了,等回来再说吧,我也就出去旅游一阵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了。”
郁思弦定定地看着她,“繁星之后,他们今晚就在搁浅演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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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女主暗恋文,但并非“女主暗恋男主,男主爱而不自知伤害了女主,女主伤心分手,男主追悔莫及追妻”这种发展。
男女主都是好孩子,男主从明白自己心意以后就一直坚定地喜欢着女主,女主也不是表面上的乖乖女,在中后期会展现自己一直隐藏的真正性格,本质是双向救赎和自我救赎的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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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陆照霜心脏不受控制地一跳,茫然望向郁思弦的眼睛,“繁星之后……你在说什么?他们不是早就已经解散了吗?”
十八岁那年,她在livehouse现场,亲眼见证的。
在所有演唱曲目结束后,面对着观众们大喊着“安可、安可”的呼唤,繁星之后的所有人却都只是沉默以对。
最后,主唱握住了麦克风,低垂着眸,没有看任何人。
“很高兴最后还能有这么多人捧场。”
她明明嘴上说着高兴,但语调却没有任何起伏,像只是在阐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这就是我们作为‘繁星之后’的最后一次演出了。”
陆照霜还记得,当时心脏像石头一样沉下去的声音。
很快,繁星之后的官方账号注销,所有成员都不再公开活动,这个本就小众的乐队,在井喷式爆发的娱乐时代,彻底销声匿迹。
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听着她有些颤抖的声音,郁思弦垂在腿侧的手微微一动,却终究还是没有抬起,只是温和地看着她,“阿照,没人规定,解散了的乐队就不能重聚。”
“他们今晚就在那里,怎么样,阿照,要去吗?”
那是从十四岁起,每一个她焦躁不安、难以坚持的日子里,用来振作自己的乐队。
就算章若华看得再严,她也想方设法去看他们演出的乐队。
她怎么可能拒绝得了这种诱惑?
陆照霜低下头,很轻地吸了一下鼻子,“你这是明知故问。”
郁思弦笑了一下,但没有取笑的意思,只是从她手里接过行李箱,淡淡道:“把船票改签一下,我们走吧。”
作为一个已经消失了整整八年的乐队,繁星之后的号召力约等于无,搁浅里只有平日就会过来喝酒的常客。
牧衡给陆照霜单独安排了一个二楼的卡座,最好的位置,无论是他还是郁思弦,都没有来打扰她。
繁星之后的成员们阔别八年,重新站上了舞台,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有些生疏地调试着设备。
陆照霜怔怔注视着他们,久久回不过神来。
最后一次见到他们时,繁星之后还是一支二十多岁年轻新锐的乐队。
而现在,他们已经三十多了。
鼓手长起了厚厚的啤酒肚;键盘手的小腹微微鼓起,大约是怀着孕;贝斯手的手臂丰腴到看起来有些不太灵活;节奏吉他瘦得可怕,眼球好像要从干瘪的眼皮下突出来。
只有主唱,无论是体型还是精神气,都还保留着当年的风采,但刘海下的眼睛里,也不复过去的锋芒毕露,而是蕴着一种历经世事后的淡泊平静。
那是岁月和人生留在他们身上的刻痕。
陆照霜在赶来的路上,想象过很多次他们如今的模样,却从未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