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叶景云再次无语。
  心中觉得这人恐怕是为了让自己的行径显得不那么冷漠,而随口一说。
  不过他本心也是赞同她的做法。
  都是鬼了,无论有没有害过人,都对人族有害。
  他的慈悲,从不付与敌人。
  所以他才入不了佛门。
  接下来一路顺利,仅用十日,他们就到了无相寺。
  清晨。
  一轮红日从无相寺的后山升起。
  这天的太阳格外的大,此刻望之,温暖却不刺眼,暖日融融,朝霞漫天。
  阳光打在山壁的巨大佛像上,为其镀上一层金光。
  前来参加“沐阳法会”的人们驻足仰望,被震撼得久久不能回神。
  佛寺的钟声响起。
  山门大开,广纳四海来客。
  他们才从这莫名的寂静中挣脱,眼神狂热地朝着无相寺走去。
  人皆步行,面色肃穆。
  有虔诚之人,十步一拜。
  在这样的场景中,有一行人显得格外突兀。
  侍卫开道,宝马香车,浩浩荡荡地朝着无相寺而来。
  许多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有路人道:“这是哪家的人?这样大的架势,当真是扰了佛门清静。”
  “车上有牡丹花纹,叶家的呗。”
  “那难怪。”这路人嗤笑,“谁不知道叶家家主年轻的时候就不敬神佛,还把神仙编进话本,卖书赚钱。”
  “他的后人也多是嚣张狂傲之人,怎么会来参加无相寺的法会?”
  “听说他的长子一脉皆久病,恐怕是有人病入膏肓,来这里求佛祖保佑吧。”
  “叶家豪富,还能有治不好的病?”
  “说不定就是因为冒犯上神,遭了天谴呢。”
  “……”
  一群人围在一起,发表了一番仇富的酸话,试图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蔑视叶家。
  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他们突然被另一群人撞开。
  正要骂人,却见撞开他们的人是无相寺的佛修。
  眨眼间,佛修们大多已经走远,唯留了一位年轻佛修跟他们道歉。
  “施主莫怪,方才我等已高声通知你们让开,怎料几位施主说话太过入神,未能听见,才不得不从你们当中穿过。”
  他们把骂人的话咽回肚子里,强装大度地说“没关系”。
  一则是因为他们还没进无相寺,怕因此丧失参加法会的资格。
  二则,无相寺的武学也是天下闻名。
  受到世界背景影响,佛修大多同时掌握玄学超度和物理超度两项技能,以“慈悲相,天王身”为主流审美。
  哪怕是眼前看起来还没成年的小僧,也挺拔如松,浑身肌肉。
  一拳能把他们几个全打死的模样。
  无相寺的佛修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叶家马车所在。
  在众人看好戏的目光中,他们做出了令人大跌眼镜的举动。
  只见为首的一名老和尚笑如弥勒,直接跳到车辕上,还未见到人,便问候出声:“景云施主,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他的语气极为热切,甚至可以说肉麻。
  说完后,竟掀起车帘,直接将头朝内探去。
  结果,老和尚非但没有见到心心念念的“景云施主”,还被数不清的鬼手抓了面门。
  他猛地撤回头颅,转过头,惊魂未定地看着其他佛修:“是我的错觉吗?我感觉自己的脸被鬼抓伤了。”
  众僧看到他脸上乱七八糟的指痕和指甲印,用尽一生的定力,才绷住表情。
  他的大弟子神色肃穆道:“师父,这车里困着数百厉鬼。”
  “哎呀,云弥禅师您怎么在这里?”
  叶景云站在马车不远处,讶异地看着老和尚。
  云弥禅师声音颤抖:“你怎么不在车内?”
  “已到佛门前,再乘车岂不是太过倨傲,对佛祖不敬吗?”
  叶景云像是觉得他的话很奇怪一样,满脸写着无辜:“我们在前面镇上就已经下车了,将马车驱至此处,是因为我家姑奶奶心善,一路收服鬼物,带的玉佩不够用,只好塞进这车里,准备送进寺中超度。”
  他后退一步,将叶听荷露出来。
  正看着热闹的叶听荷:?
  37
  第37章
  ◎大师◎
  云弥禅师细长的眼睛眯起,打量叶听荷一眼。
  登时就瞪大了眼睛,朝着她迈步,一下子没注意,直接从马车上掉了下去。
  弟子们没有接他,但纷纷扭开脸,不看他狼狈的样子。
  他也没在意,就地爬起,直直地奔向叶听荷,热情地说:“老衲一见施主这满身的功德金光,就知道施主你与佛有缘,可愿加入我无相寺同宗的无修庵,从此……”
  “等一下。”叶听荷伸手打断他,“我成婚了,没有遁入空门的打算。”
  “成婚也可以……”
  云弥话说了个开头,忽然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有种话说完会当场去世的感觉。
  他缓缓地转动眼珠看向叶听荷的身旁。
  一个高大俊美的男人,正安静地看着他,如一尊杀神在俯视胆敢挑衅自己的虫豸。
  仅仅是一眼,就让他双目刺痛,不敢直视。
  “也可以时常礼佛,平心静气,消除杂念。”云弥将话补完,再次笑起来,“三位都是我们无相寺的贵客,这马车中的厉鬼也需要尽快超度,还请随老衲入寺。”
  叶听荷眯了眯眼。
  这是第二个在她面前提及“功德”的人。
  奉天道人是学过望气之术,而号称拥有“慧眼”的叶景云都没看出她的不同,眼前这位又是什么情况?
  她并未拒绝对方的热情,礼貌地说:“麻烦禅师。”
  云弥将他们带到寺内,便说要去重整衣衫。
  叶景云为叶听荷两人做了科普。
  “云弥禅师与无相寺的云梵祖师乃是同一脉的师兄弟,只是入门晚几百年,相比起静修更爱入世,无相寺每逢举办大法会,都是由他主持。”
  云梵祖师是跟叶长生同一境界的大乘期。
  云弥禅师尚在合体期,但他的水准远超叶闻,是合体巅峰,距离大乘期只差一场悟道。
  “说起来,佛修所行之道多类香火道,需积攒功德,自塑金身。香火功德算是比较易得的,所以各寺都会时常举办法会,传经讲道,弘扬名声。”
  叶听荷懂了。
  既然他们也讲究积攒功德,那高僧能看透她身上的遮掩,发现她身上有功德就很正常。
  她:“他老人家一直这样热衷于为无相寺收人吗?”
  “是啊。”叶景云想起过往的某些经历,笑容都透着苦涩,“原本云梵祖师说要收我为徒,我家里拒绝之后他就没有再执着于此了,可云弥禅师得知此事之后,便时常出现在我身边,欲渡我入佛门。”
  那真的是神出鬼没,出其不意。
  云弥为了跟他“偶遇”,扮过路边卖瓜的小贩,树下乘凉的路人,藏过中空的树干,村里的大缸,甚至是妖狮的腹中。
  害得他路过一块圆润的大石头,都怀疑里面藏着人。
  叶听荷啧啧两声:“那你一直没有从了他,也是心性坚定了。”
  他表情越发难以言喻:“我家里人不愿我入佛门,从小就不让我接触那些,我头几次接触到他时都没看出来他是和尚,被他传授了一些佛门招式,他以此为借口想要将我带回无相寺……争了好些年。”
  “后来我躲去边疆,碰到他的那些徒子徒孙,竟也都劝我加入,我实是不堪其扰,去年才负气拒绝参加无相寺的法会,没想到他们居然直接取消了。”
  不知多少人等着参加法会,却因他一人而被取消。
  叶景云再聪慧,也毕竟是个心善的少年人,今年的邀请,他无论如何都是要答应的。
  叶听荷摇头:“真可怕啊。”
  这软硬兼施还带道德绑架的,给孩子都整出童年阴影了。
  “还好有你们陪我来,有叶家其他人在场,他们不会太过分。”叶景云抿嘴,收起哭丧的表情,“他今日除了见面时热情些,竟没有太过纠缠。”
  而且注意力果然就到了她身上。
  功德……
  叶景云沉思,不太明白叶听荷到底是哪里来的功德。
  若说是消灭鬼物,大多数修士都做过,佛门弟子更是其中翘楚,不是在超度厉鬼,就是在超度厉鬼的路上,她入道时间如此短,不可能光靠这个就积攒出令云弥禅师惊叹的功德。
  叶听荷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吧,我时刻准备好让你自扇巴掌。”
  他:“……谢谢。”
  只是找个借口带她来,他没这么打算,心智也没这么不坚定。
  他们闲聊几句,就有人来请他们。
  “几位施主,祖师想分别见一见你们。”
  叶听荷挑眉:“分别见?”
  “来此拜见祖师者多有所求,而人有隐私,出家人亦不打诳语,不说妄言,故而有规矩,一次只见一位外客,若施主并无兴致,也可在寺中转转,等待法会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