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当日若不是姜逸及时赶到,在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天牢之中,当着父亲的面,他还不知会被糟蹋到什么境地。
  还好现下父亲不在这里,若是在自己最亲的人面前,一步步堕落、下贱、献媚,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是真心的感谢姜逸,话说的发自肺腑,磕头也磕的实诚。
  头撞在青石地砖上,“咚”的一声,都盖过了姜逸茶盏放在桌子上的声音。磕了一下,还有再磕的趋势,姜逸眉头微皱,起身上前单手扣住了他的肩膀,温声道:“好了。”
  柳腰腰没有防备,被女子单手一控,双肩下意识的瑟缩内扣。
  姜逸察觉到手下的人颤栗,立刻收回了手,后撤了一步,再次开口,“起来说话。”
  柳腰腰心中揣摩这这两句话,声调平平不辩喜怒,却有这不容人拒绝的威势。他没有多少和女人打交道的机会,秋叔教他伺候人的规矩,教他该怎样察言观色,揣摩恩客的喜好,曲意逢迎,委婉奉承。
  可他进屋也有一盏茶的时间了,姜逸对他都是淡淡的,他揣度不出这个姜大人是个什么性子喜好。
  学规矩的时候,秋叔对他说过,让他不用太担心,他这身段样貌,不愁拢不住人心。
  柳腰腰缓缓的站起了身子,此时心中却有些没底。
  姜逸不是普通的恩客,她救过他,他在这教坊司还能保住身子到今日,就是攀了这个姜大人的名号。
  他心中忐忑,站在姜逸面前,也是低眉顺目的模样,半点不敢抬头。
  姜逸复又坐回椅子上,瞧着拘谨的柳腰腰,温声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不必太过挂怀。”
  “你也不用太害怕,先坐”姜逸指了指身侧八仙椅,“我问你点事情,你如实回答就是了。”
  柳腰腰抱着琵琶,不可置信的抬头,对上女人了漆黑如墨的眸子。年轻的女子容貌昳丽,周身气势内敛。
  他以为这样有权势的女子至少是她母亲那样的年纪了,原来这就是当朝的新贵姜大人,这样年轻,这样好看!
  可这个姜大人对他如此礼遇,不像是来寻乐子,倒像是来办案子。
  柳腰腰心中狐疑,顺着姜逸指的方向,慢慢落座。他们并排坐在窗前,中间隔着一方茶桌,从窗子望眼出去,入目的便是圆台上跳舞的儿郎。
  临仙阁这样好的客房,只接待贵客,二人身份云泥之别,他是万万得罪不起这样的贵客。
  柳腰腰拘谨的坐着,姜逸温声问他,“你到这教坊司后是个什么章程,可有见着楼主?”
  “回大人的话,奴才第一日来教坊司的时候就见着楼主了。”怎么又绕到楼主身上去了,柳腰腰愈发迷糊了。
  姜逸侧眼瞧他又问,“那你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妖妖娆娆的,像一条吐着信子的美人蛇,和他说话都让人寒津津的。柳腰腰心里是这么想的,可他拿不准姜逸问这话的用意是什么,不敢贸然答话。
  又不敢敷衍着答话,一时陷入两难。
  姜逸瞧着他僵直的脊背,久久不敢答话,心中怀疑,自己就那么吓人吗?明明从他进来,自己一直都是温声细语的。
  她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腹无聊的摩挲着椅柄,静静等着,也不催促。
  柳腰腰思索了片刻,低声答:“奴才入教坊司的时候见过楼主一面,觉得他待人接物八面玲珑,游刃有余。教坊司上上下下,对他都唯命是从。”
  他一边答话,一边偷偷去寻姜逸的脸色,见她没什么反应,心中有些忐忑,看来自己这话没说到点子上。
  柳腰腰急急的思索一番,又小心翼翼的补充,“奴才去过楼主的宅院,院子里的陈设都是精巧绝伦之物。”姜逸神色一顿,柳腰腰敏感的捕捉到了,继续道:“奴才瞧见楼主内房有一方乌木的桌案,奴才以前从未见过,多瞧了几眼”
  姜逸嘴角带了笑意,刚刚还以为他胆小怯懦,这几句话下来,会察言观色,知道该说什么,怪机灵啊。
  柳腰腰见姜逸嘴角的笑意,悬着的心才稍安,总算是没出差错。
  “那你呢,来了这里之后是什么章程?”
  “来了楼里之后便一直和教引叔叔学教坊司的规矩,今日大人光临,奴才是头一回出来待客。”
  男子的重音落在‘头一回’这三个字上。
  姜逸自然听出了他在强调什么,扭头看了他一眼。
  那目光老练,仿佛一眼看出了他的小心思,柳腰腰贝齿咬了咬下唇,不自在的垂了眸子。
  姜逸见他耳尖红了,便错开了眼眸,一个刚来教坊司不久的人,能知道这些已经是实属不易,再核心的东西他也接触不到。
  姜逸又问了问他们的日常起居,平时可会受私刑,有没有闹出过人命。
  柳腰腰一一答了,楼里不设刑堂,若是他们见罪了客人,就会被关进黑屋,不给吃食和水,直到长了教训,听话了才会被放出来。
  “至于有没有闹出过人命,奴才真的不清楚,但是奴才听秋叔说过,若是遇到有特殊癖好的客人,去伺候的人会受些磋磨,只要给足了银两,楼里也不会干涉。”
  柳腰腰一直悄悄观察姜逸的面色,只见她微不可察的皱了眉。
  秋叔说过,最好伺候和说话的恩客必然是那些年轻的女子,她们涉世未深,最是容易惜弱怜贫。漂亮的儿郎哭一哭惨,扮一扮柔弱,嘴上说些钦慕的话,*就能骗的了钱财,更有甚者,将人包下来,等着大赦之后带回家去都是有的。
  柳腰腰心下一动,眼前的姜大人龙章凤姿,瞧他跪在地上,几次三番让他起身,不像是会作践人的,若是真的能得她庇佑,那他在教坊司就能过上安生日子了。
  况且她这样身份的人,碰过的东西应当是不会让她人再来染指,自己应该就不用落到伺候不同的女人的份上吧。
  9
  第9章
  ◎大人若是喜欢,可以常来◎
  柳腰腰等了一会,姜逸没有在问什么,他余光瞥见姜逸垂眸思索着什么,片刻又抬手去端桌上的茶盏。
  柳腰腰心头一紧,那一盏茶姜逸之前已经饮过一次,现在肯定见底且凉透了。他立刻将怀中的琵琶横放在桌案上,起身执着茶壶移步去给姜逸茶,柔声道:“大人,茶凉了,奴才给您续上热的。”
  姜逸端起茶盏才发现茶盏空了,瞧着执着茶壶侧身站在自己身侧的柳腰腰,复将茶盏放回了桌案上,摆了摆手:“不用续了,也没什么事了,我这就走。”
  柳腰腰心头一惊,不可置信的抬眼,对上姜逸的眼眸,僵硬的撤出了笑容,“大人,大人您好不容易来一次,怎么急着走呢?”
  “不如,不如奴才给您谈一首琵琶曲,替您解解闷成吗?”
  人就站在她身侧,离得极近,姜逸甚至能听到他胸腔凌乱的心跳声。往日在各种宴席上,也会有侍宴的男子,跪坐在她身侧添茶倒酒。
  无一例外,身上都有一股子熏香的味道,涂着丹蔻的指甲执着酒壶,她瞧见了就觉得刺目。
  然而此时,身侧的柳腰腰,握着茶壶的一双素手白净修长,指节分明。浑身上下没有奇怪的味道,穿着一身规整的月牙袍,也是离得她这样,做同样斟茶的事情,她心中却没有一丝反感。
  姜逸不由的朝他面上多看了两眼。
  柳腰腰察觉到姜逸眸中的一丝兴趣,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他稳住心神,也不等姜逸发话,便先将姜逸刚刚放在桌案上的茶盏续上热茶。
  热水注下,茶叶翻飞,这茶都续上了,姜逸倒不好起身就走。
  柳腰腰复又将琵琶抱在怀中,站在姜逸面前,低声问,“姜大人,您喜欢听什么曲子?”
  他问的小心翼翼,努力扬起的笑脸,眸中还有几分讨好的神色。
  姜逸对这些吟风弄月之事向来没什么研究,只是大致分辨出几首名曲,要说鉴赏品评,她可就是门外汉了。
  但是眼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又不是真来逛窑子,眼前这男子,生着留她过夜的心思,姜逸有种说不上来的不自在。
  柳腰腰察觉到姜逸面上的迟疑,眸中立刻露出了哀求的神色,软声开口,“大人这样的贵客好不容易来一次,若是略坐坐就走了,楼里定然会觉得是奴才没伺候好,见罪了大人,那奴才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奴才在这里无依无靠,大人您就当可怜可怜奴才,多留些时辰吧。”
  都说年轻的女人最容易心软,柳腰腰在心中祈求,希望姜逸也能如此。
  姜逸看着他眸中祈求的神色,想起了那日他在牢里被欺负的模样,终究是心软了。点了点头,轻声道:“罢了,你就弹一首拿手的曲子吧。”
  柳腰腰心中一喜,开心的朝着姜逸福身行了个礼,“奴才多谢大人。”
  姜逸笑道:“你也别一口一个奴才了,听着别扭,你本名不是叫柳腰腰吗,自称名字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