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毕竟,那人从很早就开始忌惮李渝……
  想着想着,江之禾心越发不安,她甚至开始阴谋论到觉得这事是李渝的兄长所为。
  正所谓关心则乱,江之禾在房内一时坐下又猛地站起再坐下。
  与她不同的,李渝倒是十分淡然,带着靖久进宫求见圣上。
  于是,在大殿外,李渝看到了方维中,衰老的身体直直跪在地上,一头黑夹白的头发压在官帽下,风吹不动丝毫。
  “殿下。”
  付公公像是在等李渝般立在门外,看到她,连忙迈着小碎步上前。
  “付公公,方大人这是?”
  明知故问。
  李渝从跨进皇宫看到宣称见不到皇帝就一跪不起的方维中时,便知此事尚有回旋之地。
  话是对付公公说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地上的老人。
  方维中不理人,拍拍衣角不存在的灰,身子挺得更直了,没分给李渝一点眼神。
  李渝毫不在乎耸耸肩。
  付公公见情况不对,弯着腰再次劝说方维中:“方大人,皇上说了,流言便是流言,作不得真。再说,是真是假,陛下自有定夺,您老还是回吧,这么大太阳,您这身子骨……”
  “陛下,您若不见老臣,臣便长跪不起!”
  方维中同样没理付公公,反是朝着殿门的方向,高喊着来时的言语。
  “……”
  付公公一脸没辙看着李渝,无奈将李渝迎进殿内。
  “殿下,请。”
  李渝看了眼方维中腿弯处明显厚了些的衣物,撇撇嘴,也没戳穿他,跟在付公公身后进了门。
  一进门,一个折子迎面砸来,李渝眼疾手快抓住,而身旁的付公公比她更快一步作势行礼躲开来。
  “打开看看。”
  主位上的人声音沉稳,全然不像震怒的样子。
  李渝信手打开,是方维中的折子,上面“之乎者也”、引经据典看得李渝头疼。
  外不过于:
  女子封爵,有违祖宗之法,不合阴阳之意……
  如是种种……
  言之凿凿……
  但,世人眼下多将其做市井流言看,方维中却这般笃定,这让李渝更加确定,没查错人。
  方维中这时跳出来,给李渝一种沉不住气的感觉,可能谋划这些年,怎会如此草率……
  李渝想着他会推出来一个替死鬼,怎料这人竟……
  “看完了?”
  “当然。”
  李渝合上折子,将其交给付公公,付公公双手拿着折子放回主位上之人的手边。
  “若你不能处理好这事,朕不介意替你管管,朕总得给方大人一个交待。”‘
  “是臣之过,不劳陛下费心。”
  李渝自是想好了应对之策,本就是流言,不理过几日就散了,只是此时方维中跳出来要搅浑水,便复杂起来。
  再者……
  李渝看着桌案上靖问搜罗来的传言传信,一阵头疼。
  方维中门生不少,遍布各地,如今有他有意无意的授意,流言越传越玄乎,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更有甚者,竟要纠集各地文人上书陈情。
  ……
  一纸荒唐。
  他们才不管真不真……
  什么?!他们敬仰已久之人竟是女子!
  岂敢岂敢!
  这真是荒唐之事,简直,简直,让他们觉得没脸,他们竟然在敬仰一个本该困于深闺的妇人,奇耻大辱!
  恼羞成怒。
  为了遮掩那所谓的“错误”,他们自然要将其拉下那神坛之位,那本来就不是她的位子,他们如是想,也做了。
  女子本就不如男,可曾见千百年来,朝堂上指点江山之人都为男子,哪里有她一介妇人之地!
  什么赫赫战功,莫不是凭着皇族的外架子抢来的,怎会是她一人造就的。
  ……
  如是种种。
  还有更不堪入耳的,靖问此时却老实了,不再将自己的想法录载书上,删去些难听之言才敢摆上李渝桌案。
  但这之中尚有理智之人,有人也提出不管其身份如何,至少做的事是真的,对天下是有利的,这便够了。
  可这声音压不过想要浑水摸鱼之言。
  他们当然知道,那又怎样,浑水摸鱼之人,要的便是大乱。
  “这可是欺君罔上之罪。”
  第63章 回去吧
  这几日,折子像雪花一样,从各地送进京城,又被宫中团吧团吧送到了王府,眼下王府书房摆放的折子,已足够将李渝淹没了。
  看着叠起来差不多人高的折子,李渝不合时宜想起一句话:唾沫星子淹死人……
  宫里送折子的人传话:“王爷,陛下说了,让您定要好好处理此事。”
  好像人人都已认定这流言为真,不合理的扩大事态,要说起初方维中只是为了揭穿她的身份,眼下便是超越了那个界限。就是要把她拉下水,哪怕是胡编乱造之言,也有人信。
  此信非彼信,管它真与假,造势能把人拉下神坛便是他想要的结果……
  而那些他培养起来的人,无条件信任他,为他冲锋陷阵……
  眼下,最该被忌惮的明明成了方维中,李渝不信他不知这一点,但方维中却给她一种毫不在乎的感觉。
  非要争个鱼死网破吗……
  李渝抬手揉了揉发胀的额头,戾气环绕周身。
  发愁之际,敲门声响起,江之禾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江之禾在靖久打开门后,小心翼翼跨进来,手中端一托盘,盘上是一小盅,内有汤汤水水。
  绕过地上散落的纸张,江之禾行至李渝身旁,李渝将桌案上摊开的折子推开,腾出一片空地,接过托盘放下。
  “宁神汤。”
  贺太医给的书上的方子,江之禾试过,效果尚可,眼下便用上了。
  江之禾说要喂她。
  “我自己来,自己来……”
  上次江之禾说要喂她,喂到鼻子里之后,李渝就再也不敢让她沾手了……
  “主子,不好了……”
  还能怎么不好……
  李渝突然冒出的念头,嘴角一撇,捏着勺子,点头示意靖问说下去。
  一群自称是方维中的门客学生纠集在一起,齐齐跪在宫门外,扬言要替老师陈情……
  “疯了吧?”
  江之禾没忍住开口,皱着眉将帕子递给李渝。
  李渝十分认同江之禾的说法。
  一阵无力感涌上,李渝忽然有种想要扔下这团烂摊子就跑的想法……
  但她不能……
  事情怎么会变成眼下这样,荒唐又无力。
  李渝被召进宫了。
  偏门进的,正宫门,人群围坐,李渝看一眼就被拉着往别处去了。
  路上遇到了文松,文松要请她去太后处坐坐,却被带她进宫的太监先一步拦下。
  “文松姑姑,陛下这边急召殿下……”
  李渝同文松对视一眼,文松沉默,最后点头。
  “看到宫门的那群人了吗?”
  这次,主位上的人倒是不紧不慢翻着书,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看到了。”
  “你打算如何处置?”
  “啪”一声,他合上书,面无表情,却在李渝的注视下缓缓勾起嘴角又落下。
  李渝朝他勉强一笑。
  “端王,办事不利……”
  端亲王李渝,办事不利,酿成大祸,致朝政大乱,学生不安于室,搅乱安宁。圣上谅其过往功绩,现,收回兵符,命其归于封地,不再参与朝中要事。
  “狗屁!”
  靖问看着李渝收起圣旨,终是没忍住。
  “好了,把它放起来。”
  靖问接过圣旨,一脸不耐出了门。
  房内只余下江之禾和李渝。
  “为何这副表情?”
  李渝笑着撩了一下江之禾耳旁的碎发。
  每个人的反应都比李渝本人大。
  她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看得江之禾火大。
  一拳捶在她胸口。
  “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灰溜溜滚回封地,虚度后半生。”
  李渝环抱住江之禾的腰,埋在她的胸前,闷声道:“你得养我了,我还被罚了俸禄呢……”
  江之禾:“……”
  “何意?”
  “还记得之前签下的商铺地契吗?我手里没了,得靠你养我了……”
  圣旨方下不久,江之禾就收到了,江寒朔的,来信。
  他虽不信流言,但事关亲妹妹,自然无法置身事外。
  江之禾回了信让他安心。
  上面心急催着李渝走,连给她安顿京中之事的时间都无。
  不得已,李渝将剩下之事交给来京的路羽,带着王府一众出了京城。
  这件事,至此落下帷幕,人也不闹了,流言也散了……
  那一段闹腾,就像是水中倒影般,极其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