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如果不是再次回来,从殷野口中听到那些煽动性极强的词,他都快忘了,还有一件一直没得到答案的事。
  在林子里发生的一切,不能说全在他预料之中,也猜到七八分。
  去万霞山是一时兴起,同时他也知道那双眼睛一定会抓住这难得的机会,无论是报仇还是要做什么,对方不可能在他失去麒盛,又很可能是唯一一次没有顾家保镖护卫跟着的出行,还能稳得住。
  “姜丰蓝带走宿主,想要干什么?为顾荣报仇还是来为殷野撑腰?”
  它之前不知道顾荣之死宿主插了一手,单纯以为顾荣如同剧情所说那样郁郁而亡,顾轻连它都瞒过去,也许姜丰蓝并不知道实情,只是想为孙子扫清障碍,系统试图安慰自己。
  顾轻扔掉剧情指引,一句话将系统拉回现实,“我抢了她儿子的位置,我母亲夺走了她的爱情,你说她想干什么?至于殷野,如果她真的在意,怎么会一直在暗中挑拨殷野和我作对?”
  那个时候殷野什么都没有就敢和他呛声,哪怕是后来被迫跟在他身边当了三年的助理,也没学会掩饰敌意。
  顾轻常冷眼看殷野自以为绝佳的伪装,在他面前故作听话驯服,实际上恨不得掐死他的模样,一度成为他繁忙之余的调剂品。
  姜丰蓝明明知道殷野在他手底下求生,可她依旧不在乎,说到底,殷野不过是她报仇的工具人。
  “可是宿主怎么知道是她在暗中挑拨?”
  顾轻正要开口,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高跟鞋踩在金属质感的地板,响起不慌不忙的节奏。
  “顾轻,我们终于见面了。”
  身着红色连衣裙的女人缓缓出现,声音像是从嗓子里硬挤出来,嘶哑难听。
  她的脸上满是恐怖的沟壑,露出的胳膊仿佛覆盖了一层厚厚的、不规则的焦壳。
  系统张大嘴,它问:“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人类的坚韧,生命的顽强,你一个机械生命怎么体会得到。”顾轻语气平淡。
  姜丰蓝身上裸露出来的皮肤,几乎都变成一种难以名状的深褐色,混合着黑色的斑点,如同夜空中最深沉的阴霾。
  那张因烧伤变得模糊不清的面部轮廓,就像是一副被雨水冲刷过的画作,所有的细节都被抹去,只留下大致的轮廓和无尽的空白,只有一双眼睛,布满恨意。
  两人对视半晌,顾轻先开口:“大费周章做了这么多小动作,姜女士不会只是想和我见面吧。”
  “本来想请你到顾家祖先面前赎罪,但我那个孙子太优柔寡断,念着你这个舅舅那点微不足道的恩惠,迟迟拿不定主意,我身为长辈,干脆帮他做了决定,请你到船上来,替顾闳教教你为人处世的一些道理。”
  顾闳正是顾轻的父亲,他口中的老头子。
  顾轻撑起身体坐起,斜靠着墙壁,结痂的伤口崩裂开渗出少许血迹,他眼皮都没眨一下,眉梢挑起,十足的疑惑。
  “教我?姜女士似乎忘了你亲自教出来的顾荣,最后是个什么下场。”
  “宿主,这个时候是不是不要刺激她比较好?”系统小心翼翼提醒。
  “她已经疯了。”顾轻不以为意。
  他不提顾荣还好,一提起顾荣,姜丰蓝再也无法掩饰眼里的杀意,扭曲狰狞的面庞露出即将大仇得报的兴奋,嘶哑地吼道:“你还有脸提我的荣儿,如果不是你,我的儿子怎么会死,怎么会死!”
  她的声音刺得顾轻耳膜生疼,他偏过头,稍微拉开距离,冷静地说:“你的荣儿是被你的野心害死的,姜女士难道忘了,顾荣从出生起就没有任何继承麒盛的可能,是你逼着他生出了野心。”
  姜丰蓝微怔,像是在反应顾轻的话,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你胡说!”她大声驳斥,“是你害死了他,他是你哥哥,他没有继承权,难道你就有了?”
  顾轻摇摇头,在心中与系统交流,“现在你还认为小世界是由一本书演化而来吗?”
  按照系统得到的剧情指引,姜丰蓝不仅早就死了,顾荣也只作为殷野向他报仇的背景板,几句笔墨便概括了他的一生,单薄而笼统。
  而现在姜丰蓝未死,一直筹谋为儿子报仇,站在顾轻的角度顾荣是自作孽不可活,但他依旧对此感到高兴,这些不受重视的背景板恰恰帮助他证实了世界的真实性,命运并非由一本书决定。
  或许,有别的办法让他获得真正的自由。
  系统呐呐无言,它默默收起剧情指引胡乱塞进小角落,旁观起两人的对话,心中却很是迷茫,如果不是一本书,那么顾轻不停的完成任务,主神能得到什么?
  它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第25章/
  万霞山第一高峰戒备森严,空中巡逻机打着探照灯,一寸一寸搜寻树林。
  距离顾轻失踪已经过去一天,依旧没有任何线索。
  殷野状态实在不好,被蒋维奇赶去睡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睡着,却在梦中猛然惊醒。
  他做了个噩梦,梦到他将那管药扎进顾轻胳膊,耳边传来一声叹息,夹杂倦怠的嗓音低沉:“我的时间不多了,你何必这么心急。”
  风扬起他身上的血腥味,殷野顿时乱了心跳,张嘴想要为自己辩解,又害怕看到那双灰蓝色眼眸里的失望厌恶,便故作放松,将头转向别处。
  “殷野。”沉默许久,正在惴惴不安时他听到顾轻在喊他的名字。
  倏地抬眼看向苍白着脸的男人,既期待他说些什么,又排斥可能面临的决裂,最后还是直觉占了上风。
  他飞快地打断顾轻,“舅舅,再来一次我依旧会这么做。”他忍不住强调:“即使有风险,我也不后悔。”
  说他引狼入室也好,说他愚蠢也罢,下定主意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
  “既然如此——”顾轻的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殷野等了一会没听到动静,扭头望去,吓得心脏都差点骤停。
  顾轻脸色惨白,脸上全是不知从哪里流出的血液,猩红的液体几乎淹没了凌厉的五官。
  他似乎想说什么,一张嘴鲜血喷涌而出,快将殷野的眼睛刺伤。
  他想要喊人,喉咙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明明周围就有人,却好似没人能看到这一幕。
  他想上去救人,全身却无法动弹,手脚不受控制地颤抖,心中又急又怒,只能眼睁睁看着顾轻视线逐渐涣散,直至失去呼吸。
  “顾轻!”
  凄惶的声音在寂静室内响起,殷野拥着毛毯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口的悸痛一瞬间袭来。
  窗外一片明亮,坐了好一会,身上冷意渐渐褪下,他咽了咽口水,起身打了个电话到西苑。
  要说了解他父亲与顾轻,顾轻与顾弈之间恩怨的人,非罗斯特莫属,要是知道他和议会合作,老管家恐怕会更厌恶他。
  殷野苦笑一声,只希望老管家看在事关顾轻安危,不会将他赶出去。
  听说殷野要去西苑,帝尔顿马不停蹄从万霞山赶回来,顾轻十分信任这位管家,或许给管家交代过什么。
  罗斯特两鬓苍白,被禁锢在西苑许多天,精气神不是很好,得知顾轻失踪,早早便等在房中。
  殷野讲述完来龙去脉,老管家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少爷为何会去万霞山,有多少人知晓这个消息?”
  “舅舅想去看风景。为了保证舅舅安全,知道的人不超过一只手,对外传出的消息是我到万霞山度假,就算是二伯父身后之人,也不可能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就带走舅舅。”要么是顾轻毫无防备,要么是他主动离开。
  “少爷曾经怀疑过他身边藏着一双眼睛,后来情势变化太快,麒盛内部出了些事,少爷便撤回了调查的人手。”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麒盛内部什么时候出的事,正是殷野私下联动旁的势力狙击麒盛旗下产业的时刻。
  帝尔顿贵族出身,平时一言一行堪称表率,此时却受不了地催促道:“您知道些什么就别在卖关子了,顾轻身上带着伤,万一落到敌人手上,后果不堪设想。”
  “少爷怎么会受伤?顾弈对少爷动手了?”罗斯特忍不住担忧地问。
  殷野还没回答,帝尔顿哼了一声,“罪魁祸首就在您身旁,顾轻怎么受的伤他一清二楚。”
  罗斯特脊背挺得笔直,良好的教养让他无法指着殷野责骂,眼神却清晰传递出老人家内心的责备。
  殷野侧过身,再来一次他或许会犹豫,但最终还是会这么做——没有钳制顾轻的底牌,他永远不能安心,也不甘心顾轻就这么离开,将目光移向别处。
  他定了定心神,开口问:“万霞山到底有什么?舅舅放着其他地方不选,偏要去爬山,我和舅舅生活有十年之久,从来不知道舅舅还喜欢爬山。”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是不是还要一件件说给你听?”帝尔顿呛了一句,他看殷野极其不顺眼,宁愿不要审判长的形象也要挤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