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良禽择木而栖,我可不像你宁愿守着僵化的规矩,也不愿意去分一碗肉。”顾弈轻蔑地开口,他一直看不上顾轻所谓的原则,故作清高,守着过时的族规白白浪费吃肉喝汤的机会。
  “以你的脑子去分肉?”被当成盘中餐人人分食还差不多。
  顾弈被他不屑的态度激怒,恨恨地瞪着浑浊的眼珠,“哼,死到临头了还不懂得审时度势,区区一个殷野就能把你困在庄园,你可真让人刮目想看。”
  树倒猢狲散,从前跟在顾轻身边耀武扬威的那些人如今跟落水狗差不多,想起暗地里投诚的那股力量,顾弈讥诮地翘起嘴角,眼里满是怨毒和恨意,“当年你不该回来,麒盛的位置向来能者居之,本就该由我来坐!这么多年我任劳任怨却被你一个毛头小子横插一脚,如今也算是老天开眼!”
  “能者居之?献祭顾家直系继承人的性命,向内阁投诚就是你口中的能者居之?”
  被那双深邃的灰蓝色眼睛不带任何感情地注视,顾弈下意识想要避开,却听到顾轻以一种不甚在意的口吻继续道:“二十年前你是废物,二十年后你依旧毫无长进。”
  听到这话殷野眼皮颤了颤,为话里献祭二字透露的隐秘往事,也为顾轻随意激怒顾弈而感到心忧,心里焦急地想他的人怎么还没到来?
  顾弈几乎是立刻怒目而视,怒不可遏朝顾轻走去,就在他往前一步和护卫错开半个身位的刹那,一枚从高空飞来的子弹在脚边炸开,顿时泥土四溅。
  反应过来的佣兵立刻沿着子弹来的方向开枪,树干立刻出现几个弹孔,袭击之人却毫无声息,殷野侧着身体躲避飞来的木屑,猜测来的人是谁,算算时间也该定位到他们的位置了。
  被精准击中膝盖骨的顾弈发出一声惨叫,像是某种信号,不等分散的护卫反应过来,树冠上悄无声息冒出几名黑衣人,带着墨镜和黑手套,与庄园保镖一模一样的打扮。
  黑衣人一边开枪射杀护卫,一边利落地跳下来,纷纷聚集在殷野身旁。
  顾弈带来的人很快落入下风,黑衣人没有在动用枪械而是近距离割喉,血腥味混合着土腥味,一地狼藉。
  阳光悄然消失,树林里只剩下顾弈惊慌失措的怒嚎:“你们是什么人?外面都是我的人,你们怎么进来的?”
  没有人回答,黑衣人沉默地往没咽气的护卫身上补刀,高处的狙击手已经消失不见。
  在长久的沉默里,顾弈突然恍然大笑起来,指向顾轻,“你说我倒向内阁,你又何尝不是违背了族规,这些人的动作已经把他们的来历统统暴露了!”
  顾弈像是抓住了他的把柄,不忿地吼道:“你和内阁合作,你竟然和内阁合作!哈哈哈哈我手上的传讯器已经记下这一幕,不管我是死是活,他们都会帮你宣扬出去!你一样会被族规除名,除非——”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不知何时顾轻已经走到他面前,顾弈像是被吓住,瘸着一只腿往后退,却没站稳跌倒在地,目露惊恐,潮湿的泥土和青苔糊住他半张脸,插进泥土试图摸石块当武器的手被一双靴子不轻不重的踩上。
  顾轻看他的眼神和看死人没什么区别,“很久之前你这条命就被我预定了。”
  他弯腰捡起不知哪个佣兵掉落在地上,属于顾家家主护卫队才能配置的枪,指尖抚摸过编号的位置。
  “你你你——”顾弈挪动一条腿,想要远离扑面而来的杀意。
  “我什么?”顾轻的声音轻柔又冷淡,眉目沉凝:“当初见你雄心勃勃,老头子临死提出留下你的命,做一把锻炼顾家内部的刀,却不知道为这把刀开刃的会是他自己。”
  似感慨的一句话让顾弈后脊发凉,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逃离顾轻半分。
  殷野也跟着黑衣人围了上来,看向这位野心勃勃,差点要了他命的二伯父,“舅舅,不如留他一命。”要弄清楚往事,顾弈是个很好的突破口,就这么死掉太便宜他了。
  顾轻扫了他一眼,毫无波澜的一眼,殷野却背后泛起阵阵寒意,顾弈到底怎么得罪顾轻了,竟然让顾轻产生这么浓烈的杀意。
  “他的命,是我的。”顾轻淡淡说着,手一扬,子弹打穿了顾弈不停往前爬的手掌,子弹卡在手掌里,痛得顾弈捧着手四处翻滚,哀嚎不止。
  “舅舅何必这么着急杀人灭口?”殷野对着左右两边的人使了个眼神,立刻有人上前一步,有意识地遮挡顾弈的身体。
  顾轻见状,微微皱眉,隔着黑衣人组成的人墙看见顾弈眼里对他的恨意,轻笑一声,“说吧,你背后那人是谁?”
  凭借顾弈的智商,根本不可能说服拉拢护卫队,那些人对他没什么忠心,但也不是目光短浅之辈,就算要另择新主,也不会选择顾弈,毕竟他太蠢,就算他和殷野都死在这里,麒盛也不会属于顾弈,投靠他的风险远大于收益。
  那么,这些人为什么要选择顾弈?
  殷野沉下眼,难道是顾弈背后的人所拥有的权势已经足以诱惑他们背叛顾轻?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事,也让他肯定了一件事——顾轻早就知道顾弈心怀不轨,所以才借着出门的机会来试探顾弈。
  “舅舅,这些天,有多少是您在故意为之呢。”他问道。
  “我想要看一看万霞山的风景,是真的。”顾轻手指扣住扳机,声音逐渐加重,“偏偏总有人屡次打断我的计划。”
  顾弈狼狈地蜷缩成一团,一只手血肉模糊,唯一完好的那只手死死拽一颗扎根泥土的野草,想要揪住这股微弱的力量站起来,受伤的腿用不上力,瞪了几次都是徒劳。
  “顾轻,你不能杀我。”似乎终于明白挣扎无用,顾弈扭过头,朝着顾轻大声嚷嚷起来,“我死了,你就永远不知道还有谁在觊觎麒盛,这个人你永远也猜不到!”
  觊觎麒盛的人有许多,殷野不是不知道,但顾弈的意思似乎他背后的那个人从未引起任何怀疑。
  他半信半疑,抢在顾轻开口之前问:“那个人是谁?”
  “放了我,我就告诉你们。”顾弈像是找到他们的弱点,眼中闪烁着算计。
  殷野看向顾轻,试图说服他,“舅舅,麒盛的敌人多如牛毛……”他知道顾轻明白他的意思,仍不可避免希望顾轻听他一次。
  顾轻本就打算不管麒盛的事,有人既然主动接手,他不介意当甩手掌柜,转着手里的枪,灰蓝色的眼睛冷静漠然,“他是谁?”
  没想到顾轻这么重视他背后的人,顾弈顿时松了一口气,顾轻虽然为人狠辣,但向来言而有信,命暂时是保住了,他想。
  “我和她接触不多,我只知道她——”
  砰地一声闷响,顾弈眼珠子睁得大大的,茫然地盯着突然划开他脖子的黑衣人,双手胡乱捂着脖子,试图给自己止血,鲜血如注往外涌,很快他便倒地不起。
  一双眼睛至死都睁着,死不瞑目。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顾轻立刻意识到黑衣人有问题,迅速后退,同时朝着黑衣人开枪。
  然而此时已经晚了,感受到腰侧抵上了一把冰凉锋利的匕首,手肘一抬就要攻击,却看到殷野被黑衣人一脚踹到,整个人跪倒在地上,他背后是早已蓄势待发的子弹。
  殷野现在还不能死,他不敢赌这里是真实世界还是书中小世界,顾轻只犹豫了一秒,顾不得身后的威胁,调转枪口射出一枚子弹,黑衣人倒下前还带着几分茫然,似乎没想到反目成仇的两人到危急关头还会伸出援手。
  殷野抱住脑袋就地一滚,调转方位站起来就去找掩体,一边跑不忘关注顾轻——他没想到顾轻会救他。
  用完最后一颗子弹,顾轻反手拿枪托砸在黑衣人脸上,腰侧那把锋利的匕首已经没入身体中,衬衣被鲜血染红一片,他像是没有感觉,手臂青筋暴起依靠多年的肌肉记忆最终夺下那把刀,狠狠扎入黑衣人的眼珠。
  不知是担心被人听到动静还是什么,黑衣人一直不愿意用枪,哪怕是地上散落着枪械,也没人拿来用,这倒是便宜了他们。
  殷野握着枪解决掉不停围上来的黑衣人,语气焦急又担忧,“舅舅,你受伤了!”
  顾轻手上都是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黑衣人的,匕首已经断了几道豁口,刀尖淌着一滴一滴的血水。
  “往深处走。”他的语调冷静,越是惊险顾轻越平静,殷野被他的态度所影响,脑子不在停留探究黑衣人与顾弈的联系,而是往丛林深处看去,思考如何避开黑衣人的围剿。
  深处地形地势复杂,阳光进不来,更有利于躲藏,顾轻边开枪边往后撤,他发现黑衣人像是投鼠忌器,既要捉拿他们,又不敢硬碰硬,反而让他和殷野暂时占据着上风。
  两人躲在狭窄的斜坡下,趁着黑衣人分散之时解决掉离得最近的威胁,顾轻一把扯掉黑衣人的黑手套,果然在黑衣人小拇指上看到熟悉的纹身,冷笑道:“你的主子呢?他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