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殷野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多了个摆鲜花的习惯，绽放的花朵恰好挡住顾轻大半张脸，也阻隔了两人的视线。
他走到顾轻对面位置，拉开椅子坐下。方形桌长而宽，两人一头一尾对立而坐，仿佛中间隔着楚河汉界，隐隐有种对峙的紧张气氛。
听见动静，女佣走出来，见到两人迅速低头靠墙，悄声与阴影融为一体。
“舅舅，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我可以对天发誓，现在的局面并非我本意！”
殷野撑着下巴，扬起微笑，深邃的五官随之柔和下来，气势跟着散于无形，看起来像是濡慕长辈的无害青年。
成大事者能屈能伸，一个计划行不通还有planB，进来的几分钟已经足够殷野评估新计划的可行性。
“非你本意？那你的原意是什么？”
顾轻发出一声低沉的哼笑，他今晚笑得次数有些超标。殷野数不清他笑了几次，尽管含义各有不同，对于喜怒不显的人来说总有些突兀。
餐厅墙壁上悬挂着价值不菲的油画，献花的少女婀娜多姿，正望着餐桌上的人盈盈一笑，轻抿的梨涡俏皮又可爱。
殷野缓缓道来：“最初我只想完成舅舅布置的作业——找出麒盛内部的蛀虫和叛徒，”
“一查才知道内里早已腐朽不堪。舅舅从不将在麒盛任职的家族成员放进眼里，您的无视不仅没让他们收敛，反而使得一个个的野心迅速膨胀。这些人和只能等分红的人不一样，他们有职务，有身份，还掌握些权力，聚集在一起足够扰乱人心。”
有得是人想借着这些人的风搭上麒盛这艘大船，当然也有人想要借刀杀人，在船身上凿出几个破洞。
殷野放慢语速，一边说一边观察男人的动静。
“家族有明确规矩：除却生死存亡关头，其他人不能私下结交内阁成员。麒盛只负责赚钱，不沾权。”
殷野说完屈起食指敲打桌面，节奏杂乱无章，像是故意要扰人清静，砰砰砰响个不停。
“看来有人明目张胆地违规了。”贪欲是根除不掉的劣性，顾轻并不意外，“你打算怎么处理？”
“陈董的罪证铁板钉钉，我从没处理过叛徒，您以为我该如何处理才能……杀鸡儆猴，还麒盛一片安宁？”
一番话问的真心实意，从一开始调查到打草惊蛇，殷野敏锐地抓住时机，顺势而为，顺水推舟，在三个月前抓住顾轻外出度假的时机露出狼牙——风险很大，但他赌赢了。
精准埋进去一颗杀伤力强大无匹的棋子，最终获得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场的胜利。
谈话间，佣人呈上今晚的晚餐，色泽鲜艳，纹理分明的生火腿片堆叠成好看的花瓣形状，奶酪散发出浓郁的坚果香气。
主食还未上桌，闻到味道顾轻就已经失去食欲，这样的搭配已经吃了几天，他早就腻了。
被囚禁的日子虽然清闲，可生活品质得不到保证，看来也不能太坐以待毙。
既然回来一次，这个世界他还没认真看过…该想办法出去转一转了。
作为主食的牛排色香味俱全，芦笋看起来鲜嫩可口。女佣呈上来时，顾轻只扫了一眼，更加坚定要提高生活品质的想法，面上慢悠悠喝着佐餐的酒。
忙碌一天赶过来，殷野早就饿了，切开牛排尝了几口，注意到顾轻没动食物，光顾着喝酒。
嘲讽的话滚到嘴边，想到花园几次突然的咳嗽，犹豫着把话咽了回去。
顾轻用餐仪态无可挑剔，举手投足有种别样魅力，没人开口说话，他乐得清净。
食物不怎么样，红酒很是可口，他不贪杯，喝了两杯就搁在一边。
殷野余光打量了一会顾轻，垂下眸，嚼着汁水饱满的牛肉，心道顾轻什么时候才能懂得低头，认清现实？
他们现在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还以为是以前有人精心伺候的日子呢，现在还有价值，表面待遇他这个当侄儿的愿意给，以后怕是连牛排都没有，到那时顾轻还能气定神闲喝酒？
殷野想起以往事事以顾轻喜怒为主的时期，这种情况他会立刻安排佣人重做一份，罗斯特会劝着顾轻少喝点酒，现在罗斯特不在，他巴不得顾轻一蹶不振，酗酒成瘾。反正挨饿的不是他，爱吃不吃。
相比这个小事，他更关心另一个问题的答案，花园里的谈判尚未得到确定回复。
“二伯父曾经亲自照顾过舅舅，我也不希望外人拿顾家人的往事当谈资，这些年二伯父仗着这份照顾之情有恃无恐，自认为是您这边的，做下不少蠢事，舅舅觉得我该如何做？”
“人都有些恋旧，我也不能免俗。”
这是暂时不想动陈董的意思了，陈董背后的参与者顾轻不愿意当杀鸡儆猴的那只鸡用。
“我会留他们一命。”放在其他人身上，殷野势必探究到底，面对顾轻他选择适可而止——顾轻不喜欢有人追问他的往事。
殷野虽然为了拉他下来无所不用，但也不打算拿顾轻过往做文章，并非他心善，而是那段往事牵扯到父母，殷野比谁都不想自己父母的一生化为两张薄纸，摊开在有些人的书桌上，供人评头论足。
“但有的人也不怎么值得恋旧。”顾轻慢条斯理补上后一句，
殷野被他话中隐含深意震得心脏怦怦直跳，这是在告诉他不必留情还是在借此事向他发出警告？
脑子飞速转动，他嘴上接得很快，“看来陈董要倒霉了。”眼里浮现出幸灾乐祸，陈董这些日子没少撺掇摇摆不定的人统一战线，他早就想快刀斩乱麻了。
至于暗中支持陈董的那位二伯父如何处理——在用餐时刻，随意讨论长辈生死始终不太礼貌。
既然顾轻表明不会干预，殷野切着牛排，心里已经定下陈董下场。
麒盛的敌人有很多，借着麒盛做大旗的陈楠，敌人也不会少，只要透露点风声出去，自然有人处理得干干净净。他只需在听到消息后沉默哀痛几秒，这事就算过去了。
殷野已经吃得很快，差不多吃完，墙上悬挂的木制钟滴答滴答作响，佣人端上最后一份甜点，看见顾轻那份没动一口的晚餐，欲言又止看向顾轻，眉心很是忧愁。
这些小动作顾轻没注意到，却没逃过殷野的眼睛，又注意到佣人离开时用余光瞥了他一眼，不是什么善意的眼神，反而带着警告与厌恶，心下略微怪异，对着角落使了个眼色，一道人影一闪而过，跟着佣人进了厨房。
晚餐彻底结束之前，殷野临时决定在庄园睡一晚。
顾轻离开餐桌前他透露出这个意思，这里本就是他的家，回来住一晚也不用特意准备什么，他说完便有佣人立即行动起来去整理屋子。
可惜没能看到顾轻的反应，殷野遗憾地吃着甜品，往常要留宿主楼，怎么也得经过老管家询问顾轻，得到结果，佣人才敢安排。
如今主人连最后的领地也把控不住，如同失去力量的头狼，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地盘被年轻健壮的狼王轻易占领。
这个滋味，应该不好受。
而这些，只是个开始。
殷野将可口的甜品吃得一干二净，听到脚步声，沉声问道：“打听到了什么？”
那个佣人离开前的神色太不对劲，情绪外露的佣人根本进不了这里，那么对方是纯粹讨厌他，还是别有所图。
脚步声停在几步之外，“说是顾先生最近没怎么吃饭，光喝酒，经常呆在一处地方好几个时辰都不动，看起来不太对劲。她是庄园的老人，出于担忧才显露了情绪。”
想起那隐晦的指责目光，殷野玩笑似地开口：“……什么叫没怎么吃饭，她觉得我在饭菜里下毒，顾轻不敢吃？”
人影没有回答，殷野也不指望他给出答案，挥挥手，人影便离开了。
顾轻不吃饭？难不成打算绝食。殷野被自己的猜测逗笑了，多半是不满意没有新鲜的补给，趁着他到来借此表达不满。
不过那句不太对劲，原来不止他一个人感觉到了吗？他还没见顾轻发呆，这人不言不语待着，多半在计划着什么！
重新安排完庄园人员部署，殷野回房换上居家服，前往三楼找顾轻。
结果跑遍三楼都没找见人，问佣人才知道人在二楼画室。他去画室干什么？
推开门看到顾轻坐在地毯，姿态闲适地摆弄着什么，定睛一看，是在木架上铺展一块布料，古朴的画架立在落地窗旁。颜料、画笔、调色板、连底漆和各色溶剂都准备好了。
殷野带上门，打量起画室墙上精致的壁画，庄园建造之初受到当时盛行的宗教影响，画着不同主题的宗教壁画。
顶空是璀璨星空，四周是连绵的星辰，下面则是向往安宁，祈祷神明护佑的人类，采用特殊的技法与材料，颜色持久不散，夜晚灯光照耀这些星星仿佛在发光。
壁画主人是第一任罗兰特公爵的妻子，传闻她博闻强识，爱好占星，在没有相机的年代研究出特殊的绘画技巧，将某一天看到的星空永久保存了下来。
他走到顾轻对面位置，拉开椅子坐下。方形桌长而宽，两人一头一尾对立而坐，仿佛中间隔着楚河汉界，隐隐有种对峙的紧张气氛。
听见动静，女佣走出来，见到两人迅速低头靠墙，悄声与阴影融为一体。
“舅舅，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我可以对天发誓，现在的局面并非我本意！”
殷野撑着下巴，扬起微笑，深邃的五官随之柔和下来，气势跟着散于无形，看起来像是濡慕长辈的无害青年。
成大事者能屈能伸，一个计划行不通还有planB，进来的几分钟已经足够殷野评估新计划的可行性。
“非你本意？那你的原意是什么？”
顾轻发出一声低沉的哼笑，他今晚笑得次数有些超标。殷野数不清他笑了几次，尽管含义各有不同，对于喜怒不显的人来说总有些突兀。
餐厅墙壁上悬挂着价值不菲的油画，献花的少女婀娜多姿，正望着餐桌上的人盈盈一笑，轻抿的梨涡俏皮又可爱。
殷野缓缓道来：“最初我只想完成舅舅布置的作业——找出麒盛内部的蛀虫和叛徒，”
“一查才知道内里早已腐朽不堪。舅舅从不将在麒盛任职的家族成员放进眼里，您的无视不仅没让他们收敛，反而使得一个个的野心迅速膨胀。这些人和只能等分红的人不一样，他们有职务，有身份，还掌握些权力，聚集在一起足够扰乱人心。”
有得是人想借着这些人的风搭上麒盛这艘大船，当然也有人想要借刀杀人，在船身上凿出几个破洞。
殷野放慢语速，一边说一边观察男人的动静。
“家族有明确规矩：除却生死存亡关头，其他人不能私下结交内阁成员。麒盛只负责赚钱，不沾权。”
殷野说完屈起食指敲打桌面，节奏杂乱无章，像是故意要扰人清静，砰砰砰响个不停。
“看来有人明目张胆地违规了。”贪欲是根除不掉的劣性，顾轻并不意外，“你打算怎么处理？”
“陈董的罪证铁板钉钉，我从没处理过叛徒，您以为我该如何处理才能……杀鸡儆猴，还麒盛一片安宁？”
一番话问的真心实意，从一开始调查到打草惊蛇，殷野敏锐地抓住时机，顺势而为，顺水推舟，在三个月前抓住顾轻外出度假的时机露出狼牙——风险很大，但他赌赢了。
精准埋进去一颗杀伤力强大无匹的棋子，最终获得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场的胜利。
谈话间，佣人呈上今晚的晚餐，色泽鲜艳，纹理分明的生火腿片堆叠成好看的花瓣形状，奶酪散发出浓郁的坚果香气。
主食还未上桌，闻到味道顾轻就已经失去食欲，这样的搭配已经吃了几天，他早就腻了。
被囚禁的日子虽然清闲，可生活品质得不到保证，看来也不能太坐以待毙。
既然回来一次，这个世界他还没认真看过…该想办法出去转一转了。
作为主食的牛排色香味俱全，芦笋看起来鲜嫩可口。女佣呈上来时，顾轻只扫了一眼，更加坚定要提高生活品质的想法，面上慢悠悠喝着佐餐的酒。
忙碌一天赶过来，殷野早就饿了，切开牛排尝了几口，注意到顾轻没动食物，光顾着喝酒。
嘲讽的话滚到嘴边，想到花园几次突然的咳嗽，犹豫着把话咽了回去。
顾轻用餐仪态无可挑剔，举手投足有种别样魅力，没人开口说话，他乐得清净。
食物不怎么样，红酒很是可口，他不贪杯，喝了两杯就搁在一边。
殷野余光打量了一会顾轻，垂下眸，嚼着汁水饱满的牛肉，心道顾轻什么时候才能懂得低头，认清现实？
他们现在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还以为是以前有人精心伺候的日子呢，现在还有价值，表面待遇他这个当侄儿的愿意给，以后怕是连牛排都没有，到那时顾轻还能气定神闲喝酒？
殷野想起以往事事以顾轻喜怒为主的时期，这种情况他会立刻安排佣人重做一份，罗斯特会劝着顾轻少喝点酒，现在罗斯特不在，他巴不得顾轻一蹶不振，酗酒成瘾。反正挨饿的不是他，爱吃不吃。
相比这个小事，他更关心另一个问题的答案，花园里的谈判尚未得到确定回复。
“二伯父曾经亲自照顾过舅舅，我也不希望外人拿顾家人的往事当谈资，这些年二伯父仗着这份照顾之情有恃无恐，自认为是您这边的，做下不少蠢事，舅舅觉得我该如何做？”
“人都有些恋旧，我也不能免俗。”
这是暂时不想动陈董的意思了，陈董背后的参与者顾轻不愿意当杀鸡儆猴的那只鸡用。
“我会留他们一命。”放在其他人身上，殷野势必探究到底，面对顾轻他选择适可而止——顾轻不喜欢有人追问他的往事。
殷野虽然为了拉他下来无所不用，但也不打算拿顾轻过往做文章，并非他心善，而是那段往事牵扯到父母，殷野比谁都不想自己父母的一生化为两张薄纸，摊开在有些人的书桌上，供人评头论足。
“但有的人也不怎么值得恋旧。”顾轻慢条斯理补上后一句，
殷野被他话中隐含深意震得心脏怦怦直跳，这是在告诉他不必留情还是在借此事向他发出警告？
脑子飞速转动，他嘴上接得很快，“看来陈董要倒霉了。”眼里浮现出幸灾乐祸，陈董这些日子没少撺掇摇摆不定的人统一战线，他早就想快刀斩乱麻了。
至于暗中支持陈董的那位二伯父如何处理——在用餐时刻，随意讨论长辈生死始终不太礼貌。
既然顾轻表明不会干预，殷野切着牛排，心里已经定下陈董下场。
麒盛的敌人有很多，借着麒盛做大旗的陈楠，敌人也不会少，只要透露点风声出去，自然有人处理得干干净净。他只需在听到消息后沉默哀痛几秒，这事就算过去了。
殷野已经吃得很快，差不多吃完，墙上悬挂的木制钟滴答滴答作响，佣人端上最后一份甜点，看见顾轻那份没动一口的晚餐，欲言又止看向顾轻，眉心很是忧愁。
这些小动作顾轻没注意到，却没逃过殷野的眼睛，又注意到佣人离开时用余光瞥了他一眼，不是什么善意的眼神，反而带着警告与厌恶，心下略微怪异，对着角落使了个眼色，一道人影一闪而过，跟着佣人进了厨房。
晚餐彻底结束之前，殷野临时决定在庄园睡一晚。
顾轻离开餐桌前他透露出这个意思，这里本就是他的家，回来住一晚也不用特意准备什么，他说完便有佣人立即行动起来去整理屋子。
可惜没能看到顾轻的反应，殷野遗憾地吃着甜品，往常要留宿主楼，怎么也得经过老管家询问顾轻，得到结果，佣人才敢安排。
如今主人连最后的领地也把控不住，如同失去力量的头狼，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地盘被年轻健壮的狼王轻易占领。
这个滋味，应该不好受。
而这些，只是个开始。
殷野将可口的甜品吃得一干二净，听到脚步声，沉声问道：“打听到了什么？”
那个佣人离开前的神色太不对劲，情绪外露的佣人根本进不了这里，那么对方是纯粹讨厌他，还是别有所图。
脚步声停在几步之外，“说是顾先生最近没怎么吃饭，光喝酒，经常呆在一处地方好几个时辰都不动，看起来不太对劲。她是庄园的老人，出于担忧才显露了情绪。”
想起那隐晦的指责目光，殷野玩笑似地开口：“……什么叫没怎么吃饭，她觉得我在饭菜里下毒，顾轻不敢吃？”
人影没有回答，殷野也不指望他给出答案，挥挥手，人影便离开了。
顾轻不吃饭？难不成打算绝食。殷野被自己的猜测逗笑了，多半是不满意没有新鲜的补给，趁着他到来借此表达不满。
不过那句不太对劲，原来不止他一个人感觉到了吗？他还没见顾轻发呆，这人不言不语待着，多半在计划着什么！
重新安排完庄园人员部署，殷野回房换上居家服，前往三楼找顾轻。
结果跑遍三楼都没找见人，问佣人才知道人在二楼画室。他去画室干什么？
推开门看到顾轻坐在地毯，姿态闲适地摆弄着什么，定睛一看，是在木架上铺展一块布料，古朴的画架立在落地窗旁。颜料、画笔、调色板、连底漆和各色溶剂都准备好了。
殷野带上门，打量起画室墙上精致的壁画，庄园建造之初受到当时盛行的宗教影响，画着不同主题的宗教壁画。
顶空是璀璨星空，四周是连绵的星辰，下面则是向往安宁，祈祷神明护佑的人类，采用特殊的技法与材料，颜色持久不散，夜晚灯光照耀这些星星仿佛在发光。
壁画主人是第一任罗兰特公爵的妻子，传闻她博闻强识，爱好占星，在没有相机的年代研究出特殊的绘画技巧，将某一天看到的星空永久保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