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虞望垂目而视,并不阻止,交出鑄箭坊密匙,饶你不死。
  什么铸箭坊?大夏的铁器都在官府手里,我们这些小民哪有什么铸箭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要杀要剐你尽管来,别磨磨唧唧的,老娘我看不起你!
  虞望不知道文慎哪找来这样一个怪人帮他守坊,还挺有意思的。但这铸箭坊不烧,迟早是一个祸患,再拖下去,要是这把柄落到新帝手里,那文慎岂不是任他拿捏?
  第75章 意外
  念在你为我爱妻做事,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虞望垂目睨人,语调里已经全然没有了调笑,劍眉低压处落下一片阴鸷, 看起来凶戾非常, 铸劍坊不能留,我能查到这儿来, 皇室也迟早会发现这里, 到时候你连带着你的九族都难逃一死。
  應照雲冷笑一声:我管你什么爱妻怨妻糟糠之妻,我就一推磨的, 没有坊主手信,仅凭你一面之辞,这磨坊里的任何东西都不会交给你, 你也甭拿九族来威胁我,我應照雲在这世界上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全仰赖坊主赏口饭吃,才得以活到今日,要我背叛坊主认你们强加的罪,我宁可今日一头撞死在这石磨上!
  虞望没空跟他废话,侧首扬了扬下颌, 沉声道:押下去拷问。看緊点, 别讓他死了。
  是。虞四身形如鬼影般骤然出现在應照雲眼前,一阵香雾袭来,應照云还未来得及屏息, 就晕倒在虞四懷里。可能是平日在府里看清水芙蓉高岭之花般的文小少爷看久了,美则美矣,着实无趣,偶然见到如此脂浓粉香的美人便不禁暗自感叹。应照云本是男儿身, 一身粗布素裙,两根木簪竹钗,颊邊的粉黛唇上的胭脂,和文小少爷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情。
  愣着做什么,把人押进地牢。
  主上,此人或许是小少爷旧友,如此輕率用刑,恐怕于事无益。
  又没讓你严刑逼供,你自己看着办就行,阿慎那里自有我去说。虞望瞥了眼他懷里不省人事的应照云,又不着痕迹地收回眼神,对于九衛的私事,他倒没有太多的忌讳,从来不曾多加干涉,讓虞六过来探查清楚这间磨坊的构造,尽快找到铸剑坊暗门。
  是。
  虞四带着应照云先行告退,虞望在磨坊兀自转了两圈,没发现太多可疑之处,仿佛确实如应照云所言,就是间普普通通的磨坊。
  当晚,文慎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回来得比平日要早。
  虞望去了趟京畿望山堂茶马栈,从杜二娘口中得知柳朔并未给他回信,其实倒也说不上一直期盼着,只觉得是桩悬而未决的事,此事糟心就糟心在涉及到文慎,还得不到回应,让虞望又想起那近千封石沉大海的家书。
  他现在当然已经知道,那些家书并没有被随手扔掉,随手烧掉,没有被遗忘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没有被扒拉去垫滚烫的汤罐药罐。可当年在阵前苦啖风沙血肉之时,远隔千山万水听不见一丝回响之时,比仇恨、烈日、死亡、暴雪更蚀心折骨的,其实是那幅早已泛黄褪色、痕迹斑驳的画像。
  虞望心中怅然,约了三两好友去花影楼喝酒,喝到深夜才回来。霍雪柔来接徐闻雒时,问了句嫂嫂怎么没来,更是让虞望烦闷不已。
  回到府中,众人都歇下了,只有东厢那邊竟然灯火通明。虞望醉得不輕,由虞六扶着,摇摇晃晃地走进正屋,眼前好几道缟白的重影,文慎正坐在主座上,冷眼瞧着他,虞望却径直往里屋走,根本就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主上小少爷在那边。虞六小声提醒。
  虞望竟醉醺醺地嗤笑一声:小少爷?哪里来的小少爷?我竟不知道虞家添了个小少爷。行了,不管哪家的小少爷,赏点金银珠宝随便打发走吧。
  虞六面露难色:是文小少爷
  劳驾移步。虞六话还没说完,文慎就起身走过来,将他胳膊拽住往旁边一扯,虞六这还是第一次被文慎扯,这人力气竟出奇地大,诡异地有种很刁蛮的感觉,吓得他赶緊往后跳了半步。
  虞望骤然失去了平衡,一下扑文慎身上,没等文慎挣扎,竟自己先往后撤开距离,垂目沉沉地睨着他,很不耐烦,找死吗?
  劳烦各位回避一下。文慎深吸一口气,看向堂内几位暗衛,语气竭力保持平和。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调动我的私卫?
  虞六、虞七面面相觑,虞九则看着文慎不知想了些什么,总之率先应了声:是。
  小少爷,主上醉得不轻,若有冒犯的地方,还请多担待。虞七恭敬道。
  主上,属下先行告退。虞六觉得情况不妙,拉着虞七溜之大吉。
  等等虞望的话竟然没人听,虞七还很贴心地将门阖上,偌大的东厢正堂顷刻间只剩下他们二人。虞望明明答应过他,不再出去喝花酒了,今夜还是喝得烂醉才回来,记忆中虞望从来没有喝得这样醉,醉得连他站在跟前都不认识了,是不是今日发生了什么事?
  还没等这个醉鬼说话,文慎的心就兀自软了一半,他抬眸看着这张深邃糙硬的脸,看见他眉尾细密的伤痕,竟什么气都消了,忍不住轻轻踮起脚,一双玉臂环在他肩上,凑近想要悄悄跟他说些体己话,却没料想这人竟将他狠心往外一推,眉宇间嫌恶之色如有实质:滚开,不知廉耻的东西。
  他手劲太大,文慎也是领教过的,可这回遭罪的不是脖颈,也不是腿根,他整个人被砰地一声推撞到祭祖的香案上去,后腰重重磕在黄花梨桌角,剧痛瞬间顺着脊梁骨窜上脑髓,整个人几乎是不堪受痛地蜷跪下来,靠在香案的桌脚,额边沁出的冷汗甚至很快浸了孝带,沿着苍白的脸颊不住地滑落。
  呜嗯
  虞望似乎愣了一下,垂目看了眼自己闯祸的双手,紧跟着蹲下来将这个擅自闯入自己家里的陌生男子扶在臂间,正犹豫要不要抱他去診治时,这人却先淌着泪依偎进他酒气浓重的怀中,十指颤抖地抓住他的袖口:哥、哥哥疼好疼好疼
  虞望太阳穴突突地跳,解开他缟素衣带,将外面一层素衣脱下,撩起他内里的雪白小衫,饶是他根本看不太清眼前的物事,也能分辨出后腰处那深红的淤血。说不上到底什么心情,虞望没有滥杀无辜的习惯,当然也没有随手致人瘫痪的癖好,当即小心翼翼地避开傷,抱起人晕头转向地往屋外跑,不知道哪里来的一阵灼心的焦急,比胃里的烈酒还烧人,虞望没发现自己的手也在抖,还以为只是这人抖得太厉害。
  主上!虞九第一个跑来。
  他受傷了
  主上,把他交给属下吧,五哥就在药室,属下腿脚快些。虞九说着就要来抱虞望怀里的文慎,虞望醉昏了头,根本不知道路如何走,也认可虞九所说的,眼下虞九健步如飞,确实更适合带他去药房。
  文慎已经疼得意识模糊了,一向抵触外人的脾性此时也不好发作,他甚至都没察觉到那沉香混着酒气的怀抱已经离他远去,只是下意识偎进哥哥炙热的脖颈间,冰凉的前额可怜地蹭着他的颈侧,将他颈侧粗而贲张的青筋都蹭得湿淋淋的。
  虞九简直要疯掉了。
  他不知道文慎抱起来竟然是这种感觉,只隔着一层中衣,该摸到的什么都摸到了,不该摸到的其实有些也摸到了。文慎看着清泠泠的,其实很沉,一点儿也不轻,大腿好粗,全是肥嫩的软肉,腰却是细韧的,浑身香得可怕,梅子香膏混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膻骚,虞九屏着气,不敢深嗅,否则就不只是回不回暗阁的事了,主上可能真的会杀了他。
  五哥!
  虞九喘着粗气,踹开了药室的门。
  虞五正睡觉呢,看见他怀里的人,瞬间偃了旗,忙让他将人放在診榻上,问是哪里受了伤。
  文慎已经疼晕过去了,虞九也不太清楚他到底伤了哪儿,于是伸手想要解开文慎的内衫衣带,虞五霎时瞪大了眼睛,忙拍掉他的手:主上呢?
  虞九故作镇定:主上喝醉了,让我负责照顾小少爷。
  虞五狐疑道:主上这是喝了多少啊?怎么没人给主上煮醒酒汤?
  主上的醒酒汤历来都是小少爷煮的,今日主上去喝酒乃是临时起意,小少爷没准备。
  好吧,你先出去,我为小少爷诊治。虞五摆摆手,示意虞九回避。
  虞九眼底划过一丝不甘,但也没和虞五拗,毕竟他也明白,查找伤处大抵得全身脱光,这府上除了主上和虞五,要是还有谁看了文慎赤身玉体的模样,眼珠子必然是保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