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文慎盯着他,眼睛瞪得跟猫一样。
  继续说啊,怎么不说了?
  虞望哽了哽,嘁了一声,悻悻地捉住棉巾一角,有一搭没一搭地给文慎轻擦发尾。
  虞子深,你要再讲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就趁早从我府上滚出去,我还不想死。
  虞望不服气地嘟囔:有我在,没人能让你死。
  不知天高地厚。文慎轻声骂他。
  是是是,我不知天高地厚,我俩认识这么多年,你才发现啊?虞望把他带到床边,压着他的肩让他坐下,一边给他擦头发一边念叨。
  他很少穿浅色的衣服,在外征战灰头土脸都是小事,一不留神伤了残了血沾到衣服上不好洗,可如今他穿着文慎的寝衣,衣带懒懒地系着,水蓝色的绸料衬得他眉眼温和不少,和鞑子口中那可止小儿夜啼的怪物一点也不搭边了。
  这种话万万不可与旁人说。文慎冷静下来,不忘叮嘱他,再信赖的人也不行。
  说得我好像能和别人说似的。虞望屈起食指,轻轻在他额头弹了一下,我又不傻!
  文慎一下又被惹毛了,一把扯掉头上的巾帕甩虞望脸上,虞望也不生气,挤着他上床,一边嚷嚷着我错了我错了一边揽着文慎的腰把人抱得死紧,可怜巴巴地祈求道:给我腾个位置好不好?我好累啊,阿慎连着赶了三天夜路,就是为了早点回来见你
  说得跟真的似的。文慎信了他才有鬼,要不是皇帝急召,你能回来吗?
  要是阿慎你说想我,我就一定能回来。虞望盯着多年未见的好友,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梅子香,一股陌生的情绪在鼻腔酝酿着,导致说话闷闷的,简直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可是这些年你连一封信都没给我写过。
  文慎沉默良久,对上虞望那双黑漆漆的眼眸,心里酸涩得不像话。半晌过后,他闪躲般地闭上了眼,敷衍道:睡了。
  喂!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现在说也不晚啊,我俩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不原谅你!虞望一会儿扯扯他的后领,一会儿捏捏他温热的脸,喂阿慎!
  第4章 为难
  虞望知道自家青梅是个犟脾气,不爱说话的时候怎么烦他都没用,于是也不做无用功,愤愤地咬他一口也跟着睡了,他喝了酒,又赶了这么久的路,身体早就疲惫得不行,阖上眼就睡了,而且睡得极沉,甚至发出微微的鼾声,没有一点之前在外枕戈待旦的样子。
  确认虞望睡熟了之后,文慎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眼眸色泽很浅,如同微微泛黄的琉璃,光线暗的时候瞳孔微微放大,专注的目光比漩涡还吸引人。
  他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了虞望好久,仿佛第一天认识似的,半晌过后眼珠才艰涩地转了转,嘴唇抿得发白,脸颊上虞望留下的齿印却红得厉害。
  他从寝衣的袖口小心翼翼地摸上去,指尖刚刚触及虞望右臂的疮疤,眉头就像永远舒展不开似的绞在一起。时至今日他依旧没有这个人回来了的实感,可是这个人再也无法挽弓的事实却烙印在他心口,怎么也挥之不去。
  不多时,一道轻微短促的哨声打破静谧。文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虞望环在他后腰的胳膊挪开,给虞望掖了掖被角便悄声出了门,不知去往何方。片刻后,虞望睡眼惺忪地想搂紧一点怀里的人,却发现自己怀里只有一团空气。
  文慎这一去,直到丑时才回,回来时发现床上没人,眼皮一跳,心道不好,正想把暗卫召出来询问,背后却突然压了个黑影过来,沉沉的,温暖而炙热。
  哪儿去了?整个府邸翻遍了都没找着你,背着我偷偷干嘛呢?虞望困得要死,趴在他背上把他堵在门口,贴在他耳边抱怨,都怪你,我一晚上没睡好。
  文慎受不了他这样毫无自觉的亲密,一边推他一边讽刺:谁让你找我了?多大人了睡觉还要人哄吗?还要不要我给你找个奶妈?
  文道衡。虞望眼中的疲惫如有实质,沉沉地压下来,压得文慎说不出话。虞望鲜少这样叫他,每次这样叫都是生气或者发怒的前兆,虞望脾气很好,但也不总是那样好,偶尔,只是偶尔,他也能干出把文慎赶出家门的事来。
  解释。他说,我就想要个解释。解释什么都好。有那么难吗?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好你狠。
  虞望放开他,一脚踹开门就要走,文慎连忙拦在门口:有本事你就踹了我再走。
  虞望: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文慎看着正经,实际上比他还不要脸,既要又要还要,仗着他舍不得,就这样耍赖皮。
  我有自己要做的事,不是不愿意告诉你,而是告诉你只会让你为难。文慎沉默良久,还是只能这样说。
  我没让你解释这个。
  啊?
  我要你解释为什么八年一封信都不写给我!虞望单手揪住面前这个薄情郎的衣襟,站在门槛上居高临下地凑近他,却被那双熟悉的桃花眼轻易击碎了理智,你知道我这八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你一点都不关心!明明这么久没见了,你连好好陪我睡一觉都做不到,恐怕哪天我死在外面了你也不会在意分毫!
  虞子深!
  我进军营第一天就跟别人说,说我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小青梅,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我还带着你的画像,行军打仗都挂在帐中,大家都以为我的小青梅在等我回家,临走时还祝贺我,只有我知道其实你根本就不在乎我!
  虞望发了狠,一口咬在文慎脸上留下深深的齿印,文慎本来急着说点什么,这一下又被惹毛了,飙出一句你就不能换一边咬吗,就和眼前发疯的人扭打在一起。
  打着打着不知道怎么打去了床上,虞望只用一只手也能从上面压制住文慎,不给他一点逃跑的空间,文慎还想反击,身上却传来绵长的呼吸声。
  
  他是真的很困。
  过了会儿,文慎抱着他翻了个身,将他放在床上,两个人面对面侧躺着,文慎牵住他的两只手,像小时候那样,闭上眼沉沉睡去。
  翌日,虞望一睁眼,就看见文慎坐在旁边,翻阅着成沓的文书。
  本来应该在书房处理的,为了照顾虞望那颗脆弱敏感的心灵,善解人意的文大学士冒着寝床被墨水弄脏的风险,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
  唔嗯
  像是不适应窗外的光,虞望往被子里缩了缩,抱紧他青梅的大腿。
  文慎笔下一顿:什么时辰了,还睡。
  嗯
  你该回去了,今日皇上恐怕还会召你进宫。
  不管他。
  虞望嗅着被窝里属于文慎的味道,一股莫名的冲动直奔神阙穴,浑身睡意瞬间飞了。不过转念一想,这很正常,可能跟文慎的味道没什么关系,毕竟他很年轻,这是很正常的晨间反应。
  不过
  文慎为什么没有反应呢?
  虞望盯着眼前安安分分的双腿,心想,不可能是坏的,文慎第一次通阳的时候还是他帮他弄的呢。
  今日皇上若是为难你,忍下来便是。他已年迈,太子贤良懿德,三皇子野心勃勃,为政有方,往后的天下必不是他能主宰的,待到夺嫡之争开始,他也无力再约束你。
  小不忍则乱大谋,子深,你既为飞虎营统帅,一举一动便不再是只为自己,皇帝或许现在无法动摇虞家的根基,但他若是想对飞虎营做点什么,于将士们而言都是极大的震荡。
  文慎不知道虞望现在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伤风败俗的,只一个劲儿地叮嘱他,生怕他出什么差错。
  知道了
  虞望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说不出的低哑。文慎一下就听出其中蹊跷,搁下手中文书,一下掀开被子。
  第5章 赐婚
  被文慎怒打一顿后,虞望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将军府,还顺道捎了一袋他娘爱吃的芙蓉糕。家里正在用早膳,除了茶点还蒸了圆滚滚的小笼包,虞望一口能吃三个。
  陈管家看着自家世子,心里别提多骄傲了,当年的小豆丁成了保家卫国的大将军,他没辜负侯爷的嘱托:世子爱吃这个,多吃点,我让后厨再蒸几屉来。
  唉唉!陈叔,不用忙了!我在阿慎那儿吃过才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