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两只手抱着使劲摇,然后专注的看着里面飞舞的水晶片。
  在这样的世界里,拥有一个水晶球是非常难得的事情,雄虫抱着水晶球,像花朵一样小的手心扬起。
  “好漂亮……好想出去。”
  他含糊不清地说着,声音又小又软,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
  突然下方传来一阵阵的呼喊声。
  “殿下!”
  “殿下,你在哪里?”
  赛摩向下看去,几个仆人提着灯慌张地找人,“殿下,国王陛下说给你带了好东西,出来好不好?”
  然而,小雄虫啪嗒啪嗒地往上跑,一点也不想回应他们,脸上带着不耐烦,朝顶上的玻璃看去时,却有露出向往的表情。
  他从赛摩身边经过,身高只到他的腰部,爬楼梯时,手握成小小的拳头,连腮帮都在努力。
  他一走,赛摩也加快了速度。
  阿利克:“其实原本的塔并没有这么高,后来国王在主教的建议下加长了高度,再后来雌后死了,年幼的王子便住了进来——”
  “哎,你跑什么?”
  阿利克被撞得东倒西歪,差点大骂出声。
  赛摩只丢给他一个冷酷的背影,以极快的速度往塔上冲去,他骂骂咧咧地跟上。
  小雄虫的背影融进光里,在下一个平面上倏地消失。
  赛摩站在平台上,停在原地。
  后面追上来的阿利克气喘吁吁,咬牙切齿地问:“你发什么神经?我正在给你讲话呢?”
  他撞开赛摩,来到紧闭的门前,缓了一会才黑着脸讲道:“这里就是王子的住处。”
  “从这里起上面都是他的,里面包括书房、玩具房、收藏房、仆人房等等。”
  这里距离塔顶还有几十米,能够容纳下功能各异的房间。
  一座远离地面、不问世事的住所,就像是……白塔。
  赛摩的心绪逐渐复杂,在这扇紧闭的门之后,就是尤金长大的地方,容载着被他抛之在后的一切。
  但显然阿利克是不准备进去的,他转身准备下楼,带赛摩去下一个地方。
  走了几步发现赛摩没跟上来,回头问道:“怎么了?”
  他要进去。
  赛摩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像下定主意开始反叛顺风顺水的人生那样,他推开了门。
  “喂,你干嘛?我可没说你能进去——”
  阿利克赶紧跟了过来,想要阻止他往里面走,然而那双隐藏在刘海之后的红瞳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他愣在原地,几秒后才懊恼地跟上来。
  “算了,主教说你知道龙的方向,你是来看龙抓走王子的痕迹的是吧?你就不能张口说吗?非要整这一出。”
  阿利克抱怨的声音被赛摩甩在脑后,他站在铺满羊绒的地板上,鼻腔被轻盈的、淡淡的香味填满。
  其实主人已经离去许久,这座住处仍然保留着他的气味。
  一眼望过去地面全是白色,果然如他所想,雄虫从出生起便没有踩在坚硬的地面过,他的脚心是柔软的红色,像贝壳的内芯。
  映入眼帘的还有各式各样的玩具,五花八门,有的镶满宝石,有的皮毛柔顺,它们堆积成山,被主人遗弃。
  消失的雄虫再次出现。
  这一次,他长大了点,像抽条的树苗,手臂纤长有力,两条白皙的腿交叠着,他穿着一身柔光丝绸睡衣,像落入凡间的天使,撑着脸颊看着手下的书。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
  和赛摩无聊时的短发不一样,雄虫有一头长至脚踝的白发,凝聚着月光生成,泛着淡淡的珍珠光泽。
  少年雄虫翘着脚,抬头看向他,眼中浸润着水光,那一抹霞光展现出温润的颜色。
  像一只洁白的羊羔。
  他的视线穿过赛摩,看向不存在于现实的仆人。
  仆人走向尤金,跪在他面前,担忧地说:“殿下,这里的羊绒质量粗糙,可能会磨损你的手肘,楼顶的书房有专门铺好的细羊毛毯,不如您去那吧。”
  尤金盯着他看了一会,半晌又垂下头,用手指挑起一页书,“科南,你知道羊长什么样吗?”
  仆从呆愣地张开嘴,结结巴巴地说:“它、它很白,有两只角,四条腿。”
  “它肯定是白色呀,笨蛋。”
  尤金摸着手肘下的羊毛,嘟囔着:“我想看羊。”
  “您可以告诉国王陛下,他一定会满足您的。”
  雄虫摇头,失望地看着他,仆从莫名感到慌张,但又不知道怎么办,只能跪在地上请求他去楼顶的房间。
  他在生气。
  作为旁观者的赛摩得出这个结论,雄虫拧着眉,明明是在生气,却像要哭出来一样。
  皱起的眉宇像一颗柠檬,让赛摩品尝到了酸涩的滋味。
  尤金在自己面前总是肆意妄为,但在塔上却像是个被欺负的孩子。
  ……是因为没有满足他的需求吗?
  他还以为所有人都会将雄虫想要的东西捧到他的面前。
  尤金没有在理会地上的仆从,他抬起洁白的脚背,径直朝赛摩走来,那一瞬间,赛摩以为他看到了自己。
  但这道虚幻的影子只是穿过他,向乌木制成的楼梯走去。
  身形重叠时,赛摩感受到了不存在的体温,冰凉、带着一丝沁人心脾的寒意。
  他回首望去,视野中闪过雄虫乳白色的衣角。
  走着走着,尤金停下脚步。
  这一次,他的脸上挂着泪珠,一串接一串,止不住地往下流,同时也流进了赛摩的心底。
  尤金的眼中升起小火苗,他生气地说:“我讨厌你,我讨厌国王!”
  “我讨厌这个地方!”
  第91章
  如同珍珠般的眼泪掉在地上, 消失在羊毛毯中,跪坐在原地的仆人昂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惶恐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片刻之后, 他起身匆忙的跟了上去。
  赛摩仍然沉浸在有心说出口的那句讨厌中, 仿佛被讨厌的人是他自己, 那一瞬间他的心口产生了巨大的落差感。
  像是一脚踩空了楼梯。
  但很快他意识到这只是游戏安排的回忆幻影, 因为阿利克对这一切的发生毫不知情,他仍然喋喋不休地讲着国王和王子的事情。
  国王有多么爱他, 这种爱在所有人眼中是无比珍贵的存在, 像镶嵌在皇冠上的钻石, 汇聚着所有人渴望的目光。
  但真正带上王冠的人又是怎么想的,这就无从得知了。
  雄虫绕着楼梯向上,赛摩也追了上去。
  阿利克在后面嚷嚷着:“别乱跑!这可不是你能够放肆的地方!如果国王知道了, 我们两个都没有好下场!”
  相比于之前的楼梯,这里的楼梯是由黑木制作而成, 摸上去时还有温热的手感。
  赛摩将手放在扶手之上,手指摩擦而过。
  曾经雄虫也扶着它, 走过一梯一梯的台阶。
  当走到尤金回头的地方时, 赛摩顿住了, 他低头看去, 脚下那片被眼泪打湿的羊毛毯, 此时正长出一颗嫩芽。
  不知道是什么种子,在羊毛毯里面顽强的生长发芽, 细嫩的叶片晃晃悠悠。
  就像是从眼泪中诞生的一般。
  那颗摇晃的泪珠顺着雄虫的下巴滴落,赛摩心神不宁。他的思绪完全被雄虫落下的眼泪打断了。
  眼泪。
  像珍珠一般。
  赛摩艰涩地握紧拳头,像是在不解,又像是在暗藏愤怒。
  阿里克原本还想说些什么, 但一看他的表情又咽了回去,他打心里觉得这个人很奇怪,如果不是主教的命令,他一点也不想当导游。
  顺着赛摩的目光,他看向地面,“你在看什么?这什么都没有,都跟你说了,自从王子被抓这个地方就再也没有人进来过,像你这样大大咧咧,说不定会被下面的骑士守卫发现,然后被赶出城堡。”
  赛摩愣怔,原来地面上的嫩芽也是回忆幻影。
  他抬头往上看,不知何时台阶上长出一连串的嫩芽,像是记录下眼泪掉落的痕迹。
  赛摩张了张嘴,某种欲望在喉咙里做痒。
  不得不说……游戏制作也有可取之处。
  他沿着嫩芽生长的方向继续往上,每上一步台阶嫩芽就长高一点,逐渐抽条,变成一棵小树。
  当来到下一个门口时,这棵树已经长到他肩膀的位置,叶片也从嫩绿变成深绿色。
  思考片刻后,他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得抚摸探到肩膀的叶片。
  触感像是团柔软的棉花,叶片在他的手下颤动,似乎在不满,整棵树窸窸窣窣作响,好一会才停下动静,慢慢收走他手指下的一片,然后啪嗒一声,像是恼怒地拍了他一下。
  ……
  赛摩嘴角微微上扬。阴郁的眼眸浮现出一点亮光,俊美的五官柔化。
  阿里克嘴角抽搐,他很想说点什么,但是感觉眼前这个雌虫脑子有问题,他还是更想赶紧走完过场,领着人回教堂。